吴文韬摇头:“我不敢和爹娘说,我怕他们伤心。”养了这么大的儿子,竟然看上了一个要招上门女婿的姑娘。不论同意不同意,爹娘都会很伤心的。
“而且我配不上罗姑娘,我考得太差了。”吴文韬头埋在手掌里,声音闷闷的,“我本来想着如果我足够优秀,可以说服山长让罗姑娘下嫁于我,可是——”
后面的话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吴轩在他背上拍了拍,提议道:“如果你真的非常喜欢罗姑娘,去她家也未尝不可。日子是自己过的,不用太过在意外人的评价。”吴轩是不在意这些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豆豆需要他嫁过去,他也是同意的。
“那我爹娘怎么办?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吴文韬抬起头来,苦笑道。
吴轩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你照顾大伯和大伯母。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带着他们。当然了,也要看大伯母是不是介意。”
吴轩幻想了一下他和大伯母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如果真的住一起,怕是要天天打嘴仗了。
——
吴文韬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向他。
“怎么了?”吴轩问道。
“大堂哥,你知道吗,我爹一直很喜欢你。在你非常大了以后,他还在一勺一勺地给你喂饭。但是——”吴文韬顿了一下,“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都没有喂过我。”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当然了,作为同辈中最聪明的孩子,我三岁就可以自己吃饭了,我怎么可能需要别人喂饭呢?”
吴轩沉默了一下,道:“文韬,大伯很看重你的。”
“我知道!”吴文韬道,“家里大部分钱都用来供我读书了,我爹花在我身上的钱,也比花在你身上的多了百倍不止。而且,自从开始读书,我就有细棉布的长衫穿了,而你永远只有那两套粗布衣裳,磨破了都没人给你补。”
“才不是!”吴轩反驳,“豆豆会帮我补的!”
“那是十岁以后的事情了,以前可没有人帮你。我爹只会给你喂饭,别的什么都不会。他总是大大咧咧的,自己的衣服脏了破了都注意不到,更别说给注意到你的了。”
“所以,小时候你的衣服永远都是破破烂烂的,这缺一块那缺一块,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在外面。哈哈哈——”吴文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吴轩脸皮厚,听到小时候的糗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还饶有兴致地追问,“还有别的吗?”
这些事情他记忆中是完全没有的。他能想起来的最早的记忆,也是十岁左右,和豆豆玩在一起的了。
吴文韬道:“五六岁的时候,我还没去学堂,那时候我们是在一块吃饭的。你饭量大吃得慢,每次我们都吃完了,我爹还在拿着勺子喂你。”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有一回我出了房门没有走,偷偷躲在门后看我爹给你喂饭。结果被他发现了,他以为我没有吃饱,硬是拉着我回了饭桌,让我再吃一碗。”
“那你吃了吗?”吴轩问道。
吴文韬笑,“吃了,那顿饭可撑死我了!”
吴轩也轻笑出声。
“还有,八岁那年大年初一。因为我已经进学了,所以我娘特意做了细棉布的书生长衫,让我祭祖的时候穿,顺便在你面前炫耀。”吴文韬想到当时的情景,个头尚且小小的他,偏偏穿着大人衣服,还在他娘的叮嘱下特意去吴轩面前晃了好几圈。
“可惜我爹和你都傻愣愣的,只惦记着祭完祖回家吃饺子,都没有人多看我一眼。白瞎了我娘那么用心的准备。”
——
吴文韬讲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两人时不时喷笑出声,然后互相打趣几句。
一整壶茶水都被他们喝完了。
“哈哈哈,怪不得大伯母看我不顺眼呢!”又听吴文韬讲完一件趣事,吴轩乐道。
吴文韬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然后放下茶碗,郑重地直视吴轩,“大堂哥,我会努力变得优秀,让山长同意将罗姑娘下嫁于我。但是,如果最后山长没有同意,我也不会强求。”
“毕竟,我是我爹娘唯一的儿子。我绝对不会抛下他们。”吴文韬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爹娘是我的,不需要任何人替我照顾。
吴轩听出了吴文韬的言外之意,他没有接话,而是笑着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府试名次比你高?”
话题转换十分之生硬。
以至于吴文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严肃的神色愣在了那里。
吴轩道:“因为我一句新政相关都没有提。”
“可是,明明有两道题目一看就是在说新政。”吴文韬对这次的府试题目记的很牢。
“所以,无视它,扯别的内容。”吴轩道,“面对守旧派的主考,就要完全避开新政。”
考前吴轩吴文韬和其他同行的学子们,一起打听的消息。吴文韬自然也知道真兴府这任知府是守旧派,府试由他担任主考。但是,
“答题需言之有物,我做不到只扯空话,没有实际见解。”吴文韬道,“而且,主考并不负责阅卷。你怎么能确定阅卷的考官也是守旧派?万一有改革派,看到你对于新政空泛无物的见解,岂不是直接画叉。”
吴轩道:“所以我在赌。赌我这张考卷的阅卷考官都是守旧派。事实证明,我赌赢了。”以吴轩现在的诗文水平,能取得这么高的名次,只能说明他迎合对了考官的喜好。
知府马上就要卸任了,他卸任前举行的最后一场府试,一定会全部安排上自己人,尽量多录取偏向守旧派的学子。
考虑到这一点,吴轩才敢放手一搏。
“当然了,我们情况不一样。你很看重府试成绩,所以不敢冒险,而我无惧无畏,大不了下次再考呗!”吴轩嘚瑟道,“反正豆豆不会因为我考得不好,就不要我了。”
一句话戳到了吴文韬的痛处,得到一个愤怒的瞪视。
吴轩赶紧补救,安慰他道:“不过不用担心,下次考试你也不用违心扯空话了。院试由新来的学政戴大人主持,戴大人是很坚决的改革派。我们只要支持新政就对了。”
吴文韬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院试答题的时候,你会特意多提新政相关?”
“当然!”吴轩果断道,“必须投其所好!”
吴文韬用你这种墙头草作风有辱文人风骨的眼神看他。
吴轩无所谓地摊摊手,“这不是为了考功名嘛!”参加科考当然要以考中为首要目标。
至于写在卷子上的文章,和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不是一样,这并不重要。
第47章
吴文韬被吴轩的一堆歪理邪说忽悠了半天, 晕晕乎乎地回家了。
吴大成夫妇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担心。
吴文韬从小一直都是同辈中最优秀的孩子, 现在却一连两次考试都比不上吴轩, 而且差距还越拉越大。他们害怕他心里难受。
孙桂花小心翼翼地问道:“文韬, 晚饭想吃什么?”
“啊?都可以。”吴文韬从满脑子的功名利禄与文人风骨的纠结中回过神来,回答道。
“那, 咱们今天吃饺子?”孙桂花提议。
“行!”吴文韬应道。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想了, 吃饭才是人生第一要事。他道:“娘,我陪你一起包饺子吧!再加上爹!”
“你爹粗手粗脚的, 哪里会包饺子!”孙桂花满脸嫌弃。
“不试试怎么知道?”吴文韬拽着吴大成往厨房跑, “爹,咱们先去把馅儿剁了。”
“这种力气活我干就行了,你的手是拿笔的。”吴大成道。
两人边说着话边跑的不见人影了。
孙桂花也快步跟了上去, 喊道:“你们跑那么快干嘛, 知道肉和菜都放在哪儿吗?”
——
第二天一早, 吴文韬精神满满地收拾好了东西,回书院继续读书。
一个月的时光倏然而逝。
吴文韬和致远书院的同窗们又坐上了去府城的牛车。
吴轩因为要带着豆豆一起, 就没有和书院的学子们同路,而是单独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果然比牛车快很多,两人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府城, 直奔福升客栈。
四月份的时候,府城这家福升客栈的分店刚开张,还没有什么人, 只住了他们这些学子。而仅仅过了两个月,这家客栈已经熙熙攘攘客似云来了。
吴轩到柜台对掌柜的道:“还有上房吗?”
掌柜的还记得他,道:“客官您是咱们定山县的学子吧!姜姑娘说了,凡是咱们定山县来考科举的学子,一律免费入住地字号房间。”
他给吴轩示意地字号房间的位置,“您看,地字号和天字号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吴轩看了看朝南的最中间一排十分宽敞的天字号房间,再看了看旁边的地字号,果断道:“我要天字三号房。”然后扔下一锭银子。
“好嘞!”客官想多花钱住好房间,他们也不会拒绝。掌柜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道:“院试一般七月中旬出案,您这锭银子刚好够住到出案。这般巧合,肯定是喜兆!预示您一定能考中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