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严墨戟计划是只带钱平一个伙计上路来着,不过临出行前几日,冯问兰忽然凑了过来,说她也想去青州城见识一下,请求东家带她一起。
严墨戟仔细考虑后,感觉带个懂医术的上路确实比较放心,又暗中跟钱平确认过冯问兰没有问题,才答应了下来。
冯问兰进了车队后,仗着年轻貌美与医术在身,与队伍里的女眷打得火热,晚上睡觉都睡在了女眷的车厢里,不像钱平,苦哈哈地睡在寒冷的车辕上。
——严墨戟本来想让钱平晚上进车厢一起睡的,反正他们三个大男人,出门在外也无需忌讳太多。
但是钱平平日里虽然不太机灵,可一碰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就聪明起来了,小心瞧了面无表情的纪明武一眼,果断拒绝,并表示自己就爱睡在外头,冰天雪地有助于练功。
严墨戟感叹了一下钱平练武的努力,回头就抱着他家武哥暖烘烘的身体睡着了。
吃完了饭,那些行镖的汉子们都扎好了简单的帐篷,天色还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起来。
严墨戟正跟纪明武说着家常,忽然一个高大的汉子走了过来,声如洪钟:“严老板,方才诸管事叫在下过来,说想请在下指点一下你的伙计?”
严墨戟下意识和钱平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无奈。
要不是他们这些日子相处得久,各自脾性也知晓,恐怕会以为诸管事和这卫氏兄弟是来挑事的。
严墨戟想了想,笑道:“我这伙计也就是三脚猫功夫,指点也是无用;卫镖头与其浪费拳脚,不如坐下一起聊聊?我对江湖趣闻也颇有兴趣呢。”
这卫镖头是两兄弟中的哥哥,虽说长得凶神恶煞,可性子稳重豪爽,闻言哈哈一笑,也不客气就坐下来了:“也好,左右在下也闲着无趣,听说严老板店里聘请了不少江湖中人,想来确实是对江湖武林有些兴趣。”
其实严墨戟一开始在从李四那得知自己已经过了习武的年纪的时候,就对武林有些兴致缺缺了;后来随着许多的江湖中人进入什锦食,偶尔听他们讨论起江湖琐事,才逐渐重燃了好奇心。
在什锦食时,他每天不是在厨房忙碌就是在账房忙碌,难得有些闲工夫也不想浪费在八卦江湖上,所以一直都是听其他人聊聊就过;这一路上自己总算清闲下来,正好听这位走南闯北的卫镖头说一说。
此时他颇有些兴致勃勃:“卫镖头,如今江湖上最强的人是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最强”的名号永远是充满争议的。
卫镖头摸出一个小酒壶,小心咂摸了一口,才笑着道:“最强的人,应当出在当今天下的三大宗师中吧?只是我等江湖末流,也无从分辨哪位宗师更胜一筹。一般人谈起来也不会讨论这三位宗师。”
“三大宗师?”
“上三宗分别有一位宗师坐镇。剑宗宗主沈昆霄,气宗宗主尘泽,还有不知真身的锦绣门门主,便是当今天下的三大宗师了。”卫镖头露出一个神往的表情,“据说突破宗师之境,几有移山填海之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男儿当世,能成就一代宗师,才算不枉此生啊!”
严墨戟听得也一脸向往——不过他想的可不是什么“不枉此生”,而是在想,若是宗师之境的人到了他手里,自己该怎么用才能把宗师在什锦食中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呢?
——若是宗师是冰寒或者火热内力,是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一大片恒温大棚或者冰窖?
——还是去送外卖,千里即达、特特特快专员?
——还是干脆哪来做厨艺表演?
不过这种想象也只能在脑内转一转了,站在这个世界武学巅峰的宗师,怎么也不可能跑到他的什锦食来打工。
“宗师之下呢?”
“宗师之下……便是能够触摸到宗师门槛的‘虚动’强者了。”卫镖头又喝了一口酒,有些不舍的把酒壶收了起来,遗憾地摇摇头,“虽说在下也不清楚何为虚动,想来应当是武功修炼到那种程度的人才会懂吧。
“要说虚动之境,高手确实不少。但是有能耐争这第一的……听说皇宫大内总管已经抵达这个境界;西北草原狄族的金帐狼王也已突破多年;再就是……”
卫镖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一拍大腿,眼神闪闪发亮:“剑宗宗主门下的小弟子,号称‘一心剑’的纪绝言,应当是除三大宗师之外的天下第一了!”
“噗!”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严墨戟和卫镖头的目光一齐看向了正扯出帕子擦着嘴的冯问兰。
卫镖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冯姑娘,可是对在下所说有何不满?”
“小女子绝无此意!”冯问兰放下杯子,连忙表明立场,干咳两下,揉了揉眼角,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小女子只是见卫镖头也如此憧憬‘一心剑’纪大侠,心中激动罢了。”
见冯问兰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主动示弱,卫镖头冲动过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歉意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冯姑娘莫怪,实在是在下对纪大侠过于崇敬,一时激动。”
冯问兰连忙摆手,捂住嘴娇声道:“小女子也十分崇敬纪大侠,怎么会有所怪罪呢。”
这时严墨戟有些好奇地问:“这位纪大侠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崇拜他?”
提到这个,卫镖头神色更兴奋了些,眉飞色舞地道:“大约两年前,锦绣门派了不少人围攻苌雁山,妄图吞并苌雁派,恰逢纪大侠在苌雁派做客,一怒之下拔剑相助,当日血流成河,剑下亡魂无数,一战斩杀锦绣门五位虚动高手!之前从未有虚动高手能在同境界中以一敌多杀出如此战果!自那之后,大家就都认为他应当是宗师之下第一人了!”
严墨戟听到卫镖头用一股很推崇的口吻说着那纪大侠杀人无数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
卫镖头没留意到严墨戟的神情,继续激动地道:“那锦绣门这些年来,仗着有朝廷撑腰,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搅得武林乌烟瘴气,却在苌雁山一战中折戟沉舟,元气大伤,之后的两年都收敛了许多——都是多亏了纪大侠!”
“那锦绣门有朝廷撑腰?”严墨戟愣了一下,“不是说朝廷对江湖门派十分排斥的吗?”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朝廷若是没有自己的武林势力,又哪里能让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畏惧呢?”卫镖头脸上激动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听到严墨戟这个问题,微微叹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愤恨,“这锦绣门背靠朝廷,欺压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搞得无数门派流离失所……若非还有剑宗和气宗制衡,恐怕整个江湖都要被锦绣门吃下去了。”
严墨戟又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不过,据说当时纪大侠在苌雁派冲冠一怒,是为了那苌雁派掌门如花似玉的女儿。”卫镖头见严墨戟似乎不太爱听江湖厮杀的故事,便换了个话题,嘿嘿笑道,“苌雁山一役后,纪大侠便不见了踪影,说不准便是与那掌门女儿双宿双飞去了。嘿嘿,纪大侠也是性情中人啊!”
“噗!”
严墨戟和卫镖头再次同时看过去。这次是钱平。
钱平完全不敢看纪明武的方向,义正言辞地道:“都是毫无依据的江湖传言!纪……纪大侠当时仅仅是代表剑宗针对锦绣门罢了!跟那劳什子苌雁派掌门女儿毫无关系!东家你可莫要轻信!”
严墨戟有些莫名其妙:“跟我有啥关系?”
连续两次被打断,卫镖头也有些不大痛快,脸色沉了一些:“这位小兄弟,不过是些江湖流言,何必如此郑重其事?莫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钱平张口结舌了半天,目光扫过好整以暇地看戏的冯问兰,脑内忽然灵光一闪,“我也十分崇拜纪大侠,不能容忍有流言污蔑纪大侠清白!”
“江湖儿郎,得美人垂青又哪里算得上污蔑清白了?”
“这……”
就在钱平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接下去的时候,冯问兰忽然凉凉地插了句嘴:“卫镖头莫怪,我们这伙计其实一直都对纪大侠怀有爱慕之心,一直以嫁给纪大侠为目标,不能接受你说纪大侠身旁有美人相伴的事实罢了。”
钱平:“……”
——他现在一刀砍死冯问兰,然后撞锅自杀还来得及吗?
卫镖头面露古怪,看了看钱平敦厚的外貌,谨慎地后退一点:“呃,那……小兄弟你真是志向远大。”
话题到这里已经聊不下去了,卫镖头起身告辞,回去他那堆弟兄们队伍中继续侃大山。
严墨戟看看面若死灰的钱平和掩嘴轻笑的冯问兰,有些不懂他们俩在玩什么把戏,坐到纪明武身边,胳膊轻轻捣了他一下:“武哥,你今晚怎么都没怎么说话?”
纪明武面色有些低沉,闻言轻轻抬头看了他,抿了下嘴唇,还是回答道:“无事。”
严墨戟敏锐地觉得他家武哥有些不开心,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
回想了一遍刚才的话题,严墨戟只能认为纪明武是和自己一样对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颇为反感,于是出言安慰他道:“没事武哥,那些打打杀杀的跟咱们没关系,咱们不跟那些什么‘一心剑’啊锦绣门啊的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