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态度很容易理解。因为这样的事情的确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从博阳郡府城泊陵离开后,楚肆一路南下,几乎在每个州郡都停留了一段时日,甚至进入了郡守府中近距离接触一郡事务,又在最不可能的时机果断脱身离开,留给郡守一地鸡毛和满腔怒火。获得的通缉令已经高达十余张。
偏偏当他主动进入又一处郡守府时,新的郡守依旧会对他热情欢迎,甚至帮忙挡住其他人的搜捕,为此不惜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让好几个势力因此结下了仇怨。
……emmmm某种意义上而言,似乎他也变成了传说中引起天下争夺的蓝颜祸水呢。
事实当然并不是这样。
——曾经治理过整个天下,亲眼目睹一个破败战乱的国家一步步发展成为盛世强国,楚肆心中拥有无数治理国家的实践经验,唯一需要的便是先考察大雍的实际情况。他只是随口提出一些建议,都相当行之有效。
因此,哪怕这个家伙劣迹斑斑,有着无数次挂印而去的前科,每到一个地方,那些郡守们还是不得不满心欢喜表示欢迎。除非他们本就是毫无进取之心的庸才和蠢货。
但也正因为他们清楚楚肆的才华,不愿意让对方帮助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这才四处通缉,大搜天下。
骑兵一路奔行出城外,缀在末尾的两名兵卒不知不觉便掉了队,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卸去身上郡守府铁骑的装扮,两人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缓缓离开。
“不错,老秦啊,你的应变越来越机智了。”马车里,楚肆笑吟吟夸了一句,“果然……很多能力都是在实践锻炼中成长起来的。”
每到一个地方,他手下的游侠和行商网络便铺展得越开,和郡守府的军队刚正面毫无必要,但暗中准备好一切,接应楚肆却并不难。
被夸赞的秦义脸上毫无变化,反倒有些无奈。总觉得离开雍京之后,自家公子越来越随(放)心(飞)所(自)欲(我)了……
……再这样浪下去,迟早要翻车Orz。
为了两人的小命着想,这位一向沉默寡言、信奉动手不动口的汉子,也不得不苦口婆心规劝起来:“公子,现在您已经得罪了大半个天下的势力,是否应该暂时销声匿迹?”
“不用了。”楚肆的语气里毫不在意,“我选择的那些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必然顾虑周全,他们的想法反而容易揣测。不像蠢货各有各的蠢法,楚肆很难预测到他们千奇百怪的思路。
——尽管他有多次留书而去的前科,但毕竟不是间者细作之流。面对一个主动登门献策之人,只要不想崩掉自己尊贤的名声,这些聪明人就不可能采取强硬的软禁,只能暗中监视提防。那么他可以找到无数次脱身的机会。
……
低调的马车缓缓驶离郡城首府,很快就来到了下一座城中,进入一间客栈里。这里是楚家残余势力暗中发展的产业。
这座城池还是属于高陵郡范围之内,想必郡守府派出的人很快就会到来。
楚肆站在客栈最顶层,通过打开的窗户向下望去,正对城门处,果然便看见又有一张新的通缉令被人贴了上去。
尽管这个距离看不清内容,但他还是无奈摇了摇头。
“这些人啊,真是太暴躁了……”
……尽管自己从郡守府中查探了不少情报,却从不曾泄露给他们的对手,甚至为他们献上的策略都是完全可行的。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怎么一个个还这么暴跳如雷呢?还是需要清淸火啊。
不出所料,在楚肆早便安排好的布置下,所有搜查的兵力都无功而返。
正当他开始选择下一个目标时,一个熟人出现在他面前。
·高陵郡,郡守府。
看着手中帛书上“多谢款待,不胜荣幸”这恣意洒脱的八个大字,郡守的怒火平息下来后,无奈叹了口气,将帛书递给下人。
“放到我的藏品之中,好生收藏起来。”
下首的幕僚一脸惊讶:“您这是……不恼了?”
“恼怒又有何用?既然骑兵已经派了出去,人能不能追回,便顺其自然吧。”
郡守苦笑一声,有些无奈。
“身负大才者,总有殊异之处。若是这位大才真的愿意归心,想必无论是我还是此前那些人,都绝不会再提通缉之事,反而会倒屣相迎。”
说到这里,郡守语气中露出几分幽默,半真半假感叹道:“这等人物,将来必能青史留名。收藏对方的亲手书信,说不定还会成为子孙后代手中难得的传家宝呢!”
……对方来到郡守府第一天,他就做好了现在的准备。因此倒也不像猝不及防的申无庸那样生气,反倒有心思自我开解。
见郡守还有心思开玩笑,幕僚也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称许道:“大人好气量!”
郡守无奈收下了幕僚的恭维。事已至此,便是他气量不行,又能如何?
不过两人没想到的是,千百年后一语成谶,这封只有八个字的书信在后世卖出了天价,帮助这位郡守的后人从最困难的危机中渡了过来。
——也算成就了一桩千秋佳话。
第60章 天下为棋局11
天高云淡,清风和畅。
客栈后院中,两道人影互相对坐。一人青衣飘举,脸色苍白,眸中两点火焰如在深海中燃烧;另一人却是一副富贵逼人的贵公子打扮,双目开阖间隐现锐光。
中间的石桌上,堆着一个简易版的沙盘,山川河脉尽在其上。
楚肆目光在沙盘上打量,放下最后一枚石子。对面的青年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神情莫测。
“久别未见,突然邀我前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你堆沙盘吧?”半晌,曲应非才幽幽开口,语气古怪。
……emmmm说好的天下大乱,正是他征战沙场的最佳时机呢?
作为一个为了上战场连未来皇帝都敢干掉的战争狂人,他不在乎战争的正义与邪恶,也不在意背后的悲欢离合,他只在意执掌万军、攻城灭国的无上快意。
然而两年时间过去了,对方这个空头承诺可还一直没有兑现。自己当初却被他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踌躇满志。
念及此处,曲应非的脸色更冷了,总有一种当初是被忽悠了的感觉。
“咳咳……稍安勿躁。”脸色苍白的青年掩唇咳了几声,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吐出一句话,“君之所求,必能如愿。”
“……说人话。”
曲应非一阵心累,感觉和这些文人打交道就是麻烦,什么含糊暗示,他听不懂。他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如愿以偿。
对面的青年突然弯起唇角,微微一笑。这笑容放在那张笔墨难描丹青难绘的脸上,当真是惊艳极了。却笑得曲应非浑身寒毛直竖,有种被人算计的不祥预感。
他轻咳一声,假装刚才说的话都不存在,一秒从心:“还请楚公子直言。”
“你可曾想过效仿先辈,远征塞外,拓土千里?”楚肆淡淡看了他一眼,伸手点在沙盘上的塞北与西域,“以曲阳侯在军中的人脉与威望,为小侯爷在边关安排一个职位应当不难。”
“不难,但只要陛下不愿意,我就永无晋升之日。他可是一心收归兵权呢。”
“过一段时间,不必皇帝允许,你便可自行其是。”楚肆语气轻描淡写,“最好是将京中南北两军能拐走的一并拐走。”
曲应非:“……”
……说的这么轻松,这语气怎么像是买个东西顺走点添头呢?
他连忙直摆手:“这是不可能的。我一人投军倒也罢了,还拐带南北两军?你以为陛下会这么简单放人?”
现在的皇帝或许不像先帝那样气量狭小,但也绝非好相与之人。
他表面上暴虐无道,实际上并非毫无分寸,而是疯狂与理智并存。每一次出手所带来的后果都在皇帝可以承担的范围内。
像是曲阳侯这一类在军中久负威望的大臣,未有完全把握出手时,皇帝绝不会轻动。但南北两军是皇帝的命脉,曲应非要是真的作死去撬皇帝墙角,下场可想而知。
“自然不会。”楚肆摇摇头。
这位新帝性情无疑早已经扭曲。一方面无所顾忌地折腾江山,丝毫不在意大雍皇朝会否因此衰微,另一方面又相当在意自身的绝对权柄。
从穿越女口中得知的历史中,这位著名的暴君生生折腾了近二十年,将整个天下折腾得民生凋敝、风雨飘零,只因手掌大军,哪怕中间有人起义反抗,也被他血腥镇压,恣意快活半生,只给幼帝和大臣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要想从这种人手中分润军权,还不如白日做梦来得更快。
曲应非顿时暗暗翻了个白眼:“那你说的又怎么实现?”
“皇帝自然不会放人,但你可以抢人。”楚肆补充完自己的话,语气意味深长,“那时……恐怕他自身难保,也没有机会同你计较了。”
……当然,中间也免不了吃些苦头,反正小侯爷皮糙肉厚。
楚心胸宽广·从不记仇·肆在心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满意点头: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