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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楚肆再一次调戏了一通渌水中的鱼虾,满身愉悦归来。在那间简单古朴的小木屋前,他遇见了两道等候许久的身影。
看上去年龄略小一些的青年一身儒衫,眼神明亮清透,手中还拿着一把骚包的折扇。在他身旁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五官端正,下颌微须,目光里透出久居上位的威严。两人中明显以这人为首。
在楚肆打量着两人的时候,对面两人的目光同样不动声色从他身上滑过。
普普通通的粗布衣也难以掩盖的独特气度,苍白近乎病态的脸上从容闲适的微笑,还有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静静燃烧的火焰……眼前的青年拥有着一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气质,即便手上还拿着与他本人完全不搭的鱼竿,也丝毫无损他身上特别的气场。
申无庸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原本懒洋洋扫视着他们的青年已经收回目光,脸上露出微笑:“原来是郡守大驾,久仰久仰。在下真是诚惶诚恐。”
然后他的语气和表情显然与话中的内容完全不符,还是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闲散的姿态。似乎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只是惯例般的客套,可谓相当不走心了。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两人打好的腹稿中断。为了顺利调和气氛,一身儒衫的青年好奇问道:“不知楚公子怎么会认出我们的身份?莫非我们曾有幸见过?”
“并非如此。”随手放下钓竿,容色苍白的青年轻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也不过随口猜测而已。想不到一猜就中了。”
……真的是随口猜测吗?
陆逸之收起折扇,内心并不相信对方的话。直觉告诉他,这位楚公子似乎对两人有很深的了解。
接下来的发展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当申无庸提出,想要将楚肆在小源村做的一切推广到整个博阳,这位本以为会很难说话的楚公子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就连之后申无庸试探性提出邀请,请对方去郡守府暂住一段时间,好好请教一番,楚肆依旧毫不犹豫便同意了。
原本没指望一次便可功成,还准备三顾木屋的两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不仅顺利完成目标,甚至还有些超标了。恍恍惚惚回到泊陵城,饶是申无庸一向城府深沉,也难免外泄出兴奋激动之情。
实在是楚肆身上的光环太闪了。
哪怕丞相府已经不存,有着博阳楚氏这第一流的世家名头,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成为其他人的座上宾。在这个世族高高在上的时代,单单只是与生俱来的血脉,就会让世家子弟的地位高出寒庶一大截。
再加上他本人的能力也是申无庸所急需的。因此如今由不得申无庸不兴奋。
在身边好友兼幕僚的陆逸之面前,这位郡守大人不免有些飘飘然:“逸之,依你之见,这位玉楼公子会否早便看好于我,此前不过在小源村中观望形势,进行考量?”
……否则无法解释,对方为何会答应的这么干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日,彼此更加熟悉,这位楚公子便会顺理成章入他麾下了。
一念及此,这位郡守大人脸上更是一片晴朗。
陆逸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滴酒未沾郡守大人您就开始飘了吗?
与心情大好之下盲目乐观的申无庸相比,身为局外人的陆逸之更冷静一些。但他心中同样满满的疑惑不解。
倘若说未曾见到楚肆之前,他还希冀着说服这位玉楼公子与自己一同共事,那么在见到对方之后,他便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知其他人对这位玉楼公子印象如何,但陆逸之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心中冒出来的唯一一个词便是“傲慢”。
他在这人身上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傲慢。至于外在的散漫、不羁、淡定、从容亦或是客套谦逊,都不过是披在对方身上的外衣而已。
这样一个人,永远不可能被折服。
陆逸之不免陷入了沉思。
……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最终,他摇摇头,决定放过自己本就不茂盛的头发:“何必多虑,似他这般人,想必也不会屈居细作之流。”
·一个月时间不到,陆逸之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
这天清晨,一切同以往一般。一家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出了泊陵城。守城的卫兵只是象征性看了一下出行令牌,便放对方通过。
毕竟这位楚公子每天清晨都有出城垂钓的习惯,这段时间所有人也该适应了。
清晨的微风拂起天青色车帘,曦光破云而出,照在车中人那笔墨难描、丹青难绘的脸上。被光芒闪到的青年下意识微微眯起眼睛,唇边的笑容与过往每一天殊无不同,慵懒而散漫。
“劳烦了。”
他自然地向着守城的卫兵颔首示意,卫兵们下意识咧开嘴,似乎也受到了对方的笑容所感染,他们彼此对视,不由感叹一声:“这位贵人真是好性情……”
马车缓缓驶离城门,节奏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沐浴在微风与晨光中的青年悠然舒缓的表情仿若只是出城踏青。
然而,直到黄昏的云霞染遍天际,直到夜幕降临,这辆熟悉的马车也不曾归来。
整座郡守府都因此被惊动,大量郡兵被派出去搜寻楚肆的行踪。
申无庸原本还担心这位楚公子不小心耽误了时间,或是遇到了盗匪,哪知他刚刚回到书房,就见陆逸之脚步匆匆走进来,递给了他一封书信。
“这是……”申无庸正要开口的话突然顿住,他看见了信封上熟悉的字体。
陆逸之语气复杂:“这是一个月前楚遇之留在小源村村正手中的书信,嘱咐他现在交给郡守大人。”
“一个月前?”申无庸接过信,声音低沉,“这么说他早便计划好了一切?”
他阴沉沉的脸上布满愠色,眼中似有雷霆酝酿,一身气势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终于爆发出了一郡郡守的威势。
任谁被这样戏耍了一通,都很难不生气。
·泊陵城外,早已不知走出了多远的马车在一片密林中驶过,马车轱辘咕噜咕噜滚动间,细碎的落叶被碾出沙沙声响。
天边夜幕一层层渲染,光线变得昏暗。
“停!暂且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伴随着一道清越的声音,马车速度放缓,慢慢停了下来。
一身素白长袍的青年走下马车,深夜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在熊熊燃烧的火光和烤肉香喷喷的味道中,主仆二人的对话隐隐传来。
“公子,您就这样一走了之,会不会激怒博阳郡守,天下通缉?”
“毋庸置疑,他必然会这么做——唔,肥而不腻,你这烤肉的手法真是一绝。”
“彼此不过互惠互利而已。这段时间,我借助郡守府的渠道,了解了关于博阳的一切。但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我也并未有所保留。”
楚肆的声音里依旧是那股懒懒的腔调。
“——好歹也算是乱世诸侯般的人物,倘若他能想明白,那便最好不过。”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唔,继续南下吧。去忽悠、咳,去考察下一位未来诸侯。”
……确切的说,是弄清楚对方的势力情况——为了某个目的。总之不是找寻明主这种无聊的戏码。
“啊,对了,以后这种被通缉的情况可能还会有很多次,你得尽快习惯了。”
第59章 天下为棋局10
哒哒哒……
街道中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一支支骑兵从长街上风一样掠过,冰冷肃杀的气势尤为引人侧目。
街道两侧的百姓用好奇而又敬畏的眼光目送着骑兵们远去,半晌之后,才壮着胆子讨论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连郡守府最精锐的铁骑都出动了?”
“难道是北边终于克制不住打过来了?”
如今天下局势渐趋混乱,即便是并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小老百姓,也能感觉到其中风雨将至的味道。哪怕名义上还有着朝廷压在头上,但地方州郡之间的摩擦却一直都在不断升级,眼看将来迟早会有一战。因此,这些人有此担心实在再正常不过。
百姓们议论间,又是一支骑兵从他们眼前经过,领头的骑士像一阵狂风般掠过,目标直冲城门而去:“郡守有令,临时关闭城门,戒严三日!任何人不得无故出城!”
这戒严令一出,顿时整座城池更为沸腾,人心惶惶,各种猜测不断。
直到高陵郡郡守府将一则通缉榜文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坠坠不安的人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心情去向不知道的人科普,“啧啧啧,玉楼公子楚遇之又一次被通缉了!”
“这不是迟早的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放心吧,以前那么多次都被他轻松解决了,这一次的通缉应当也不例外。”
莫名的,这些人提起这位大名鼎鼎的通缉犯时,居然还透出一股诡异的崇拜和骄傲,似乎被郡守府通缉并非坏事,而是一种特殊的成就。
至于对楚肆的个人崇拜——单单是他在小源村发明的那些东西推广于天下,就有无数人受到了他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