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柱将茶碗递给太子,“那……四阿哥怎么样?”
太子抿了口茶,“四弟精神不济。他是皇贵妃带大的,感情深厚,这种时候,难免要伤怀了。”
德柱低下头,“皇后娘娘病重,满后宫都一片悲怆,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太子仰头看着德柱。
“担心……皇上正了四阿哥的身份,若是四阿哥记在皇后名下,那……四阿哥就是嫡子了。”
太子一愣,缓缓地放下茶碗,“皇阿玛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若真是那样,我也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七月初九
上封皇后旨意颁昭天下、告祭太庙。
皇上在皇后榻前守了一天,傍晚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去西厢休息。
入夜,德妃在皇后前服侍,三更时皇后忽然醒转。
德妃连忙让人端药来,亲自吹了吹喂给皇后。
皇后没有张口,德妃放下药碗,“您什么时候这般听天由命了?”
皇后微微笑了笑,声音虚弱至极“我们的命从来由不得自己,那点儿坚持,从一开始……就错了……”
德妃没有答话,皇后盯着帐子顶,眼神渐渐涣散,“做错的,本宫没机会改了,你不一样……”
德妃渐觉不对,凑上前,皇后的脸色已经白到发紫,声音更是弱不可闻,“乌雅氏……你的儿子,本宫……还给你了……”
七月初十,申刻,皇后崩。
皇上辍朝五日,诸王以下、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妇以上,俱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这是苏伟第二次跟着四阿哥哭丧,太皇太后去世时,四阿哥总是叹息大过悲痛,而孝懿皇后的离世,四阿哥是伤到骨子里了。
二十七天的服丧,四阿哥几乎都是一个表情,短暂的休息也是呆呆的发愣。苏伟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住了口,人生有些痛,是无法逃避的。
八月,皇上巡幸塞外,将四阿哥带在了身边,一路吃喝住行皆在皇帐,苏伟也不得不规规矩矩地做个实打实的奴才。
太子进出皇帐颇多,常与四阿哥打照面,四阿哥不能在外人面前愁绪满怀,是以对太子还算热络。
只是苏伟觉得,太子看四阿哥的眼神有了些许疏离。
九月,皇上回宫,宫中设小宴。
温僖贵妃坐在皇上身边,皇上拍拍她的手,“孝懿去的早,以后这宫里就得你多操心了。”
温僖贵妃站起身,福了一礼,“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应尽的本分。”
皇上拉着温僖贵妃坐下,又看向四妃道,“你们几个也是,位分高,进宫的时间也长,多帮衬着贵妃。”
四妃起身行礼,“臣妾谨遵圣谕。”
皇上摆摆手,“好了,今儿个家宴,不用太过拘束。”
惠妃微微笑着坐下,从旁柔声道,“如今后宫里,嫔妃和睦,子孙繁盛,也是先皇后的功劳。现在先皇后逝去,咱们大家还有贵妃能分忧,只是苦了四阿哥,年纪尚轻就失了额娘……”
皇上端起酒杯,把玩了一会儿,沉声道,“胤禛是德妃所生,以后自然在德妃名下,这也是孝懿的临终嘱托。”
德妃起身,“先皇后一片爱子之心,臣妾感同身受,胤禛得先皇后抚养,此一生都不会忘记皇后恩德。”
皇上点了点头,摆手让德妃坐下。
正三所
宴席上的事儿当晚就传到了阿哥所,四阿哥没什么表现,照常翻着书。
苏伟让人在内厅摆了宵夜,上前低声道“主子,吃点儿东西吧。”
四阿哥抬头看了看苏伟,又低下了头,半晌后开口道,“不用了,我一会儿去宋氏屋里用吧。”
苏伟一愣,缓慢俯身道,“是。”
胤禛从书房走到宋氏房间的一路上,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苏伟跟在四阿哥身后,心里倒是一片平静。
其实,有时候,长大只要一瞬间。
同样的,从不切实际的梦中醒来,也只要一瞬间。
第59章 “那个”长出来了?
康熙二十八年
七月末,《中俄尼布楚条约》签订,索额图一时又声名鹊起,然其回京后,却出乎众人意料,皇上只是口头赞赏,并未有任何晋封。
十月,皇上亲自送孝懿皇后灵柩到遵化东陵,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随驾。
回程路上,皇上召四阿哥到皇帐谈话,四阿哥走进帐子里间,苏伟站在门边等候。十月的天已经有了凉意,尤其是出了京城后,帐子里都得架起炭火。
片刻后,一个鹌鹑补服的太监走出来,看了看苏伟。苏伟不认识这个人,但能从皇帐中走出,肯定是御用太监。是以,苏伟讨好地冲这位公公拱了拱手。谁知道,对方反倒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你是哪家的太监,皇帐门口是说站就站的吗?有事儿到外面等着去!”
四阿哥出来时,意外地没有看到苏培盛,掀开外帐的帘子,只见那人缩着脖子站在皇帐外角。
“主子,”苏伟看到四阿哥出来,赶忙迎上去。
“你怎么跑外面站着来了?”四阿哥皱着眉看着冻得鼻头通红的苏培盛。
“额,”苏伟低下头,指了指不远处,“那位公公说,不能站在皇帐里面。”
四阿哥看过去,苏培盛指的是御前传事的太监崔霖。
“走吧,”四阿哥转过头,瞪了苏伟一眼,苏伟傻傻一笑,跟在四阿哥身后。
“都是八品的太监,你怎么就那么听话?大哥、三哥的太监不都是站在门里边?进宫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长进……”一路上,苏伟垂着脑袋,被四阿哥念得耳朵嗡嗡响。
十月十五
钟粹宫
温僖贵妃掌管后宫以来,第一次受众妃礼拜。
然,这一天,却有半数妃嫔没有到场。
四妃中,惠妃往慈仁宫伺候微有小恙的太后,荣妃身体欠佳,已卧床多日。其余,公然抱恙的有成嫔、僖嫔、端嫔,郭贵人、布贵人,庶妃卫氏、王氏等。
正厅里,温僖贵妃端坐在上位,宜妃、德妃分坐两旁,众妃们分批进来行礼,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到后头竟是些遣个宫女来报信儿的主儿。
郭贵人的宫女刚禀报完,站起身,宜妃冷冷地开口道,“病了?什么病?病多久了?”
小宫女看到宜妃有些害怕,缩着脖子小声道,“小主感染了风寒,有……有三四天了。”
宜妃靠向椅背,一双丹凤眼眯起来,“风寒?病的起不来床了?”
小宫女没敢答话,宜妃端起茶碗,挂了挂茶沫,“你领着本宫的轿辇回去,看看本宫这个亲姐姐的分量能不能让她起来床。”
“是,”小宫女匆匆一俯身,迈着小碎步急速走了出去。
温僖贵妃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这样的情景,本宫早就想到了。无端为了这些事儿,坏了你们姐妹情分。”
宜妃放下茶碗,幽幽叹了口气“本宫和她,哪还有姐妹情分。”
德妃冲空空的院子看了一眼,转过头道,“皇后娘娘仙去,后宫众人浮了心思也是难免的。只是这其中,几分是自然,几分是人为,娘娘要心里有数。”
皇帐大营
明天就要进京,天气却越发冷了起来,皇上召见四阿哥,苏伟给四阿哥披了披风,又给带了手炉。
四阿哥回身摸摸苏伟的衣服,不满意的道,“你穿得像个球儿,可还冻得丝丝哈哈的。回宫从库房拿点儿好皮子,做两身上等的裘袄,用这回打的几只兔子做毛封。别一天天穷酸酸的,丢你家小爷的人。”
苏伟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奴才谢主子赏。”其实他的棉袄也是今年新做的,用的都是新弹的棉花,所以看起来才鼓鼓的。昨儿个,他不过是被北风一吹,打了两个喷嚏,回头就被四阿哥各种嫌弃了。
皇帐前,崔霖刚好迎了出来,见到四阿哥笑的见牙不见眼,“奴才见过四阿哥。”
“恩,”四阿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崔霖赶忙狗腿地给掀开帘子,谁知四阿哥往门里一走,拿在手上的暖炉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帘子上。
暖炉掉在地上,碳撒了出来,四阿哥的斗篷被蹦上了黑点儿。
“你怎么掀帘子的?”四阿哥转头给了崔霖一巴掌,崔霖身子一歪跪在地上,“四阿哥恕罪。”
苏伟赶忙过去,检查四阿哥有没有被烫到,好在天气冷穿得多,碳灰只弄脏了斗篷,没伤到人。
崔霖一个劲儿的磕头请罪,四阿哥怒瞪了他一眼,“没用的奴才!”
“四弟,”大阿哥走了过来,“这么清爽的天气,别因为一个奴才坏了心情,皇阿哥还在里面呢。”
四阿哥冲大阿哥一低头,“大哥。”
大阿哥点点头,转头冲崔霖道,“当个差这么马虎大意,这要是烫到四阿哥怎么好?你今儿个就跪在外面反省吧,没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崔霖连忙磕头,“是,奴才知罪。”
四阿哥不再看崔霖,而是冲着大阿哥一笑道,“大哥,弟弟得回去换身衣服。皇阿玛那儿,还劳大哥解释一番。”
大阿哥点点头,“放心,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