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仁孝,”书瑾想了想道,“自己都是别殿而居呢,主子与万岁爷同心同德,住这承乾宫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倒不是执拗这一两座宫殿的事,”福晋低下头,抚了抚手上的玳瑁护甲,“你应该也听说了,现在宫里宫外都在传些什么。万岁爷再仁孝,在旁人眼里都是故作姿态。本来就受人怀疑,又为何处处掣肘?万岁爷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乾清宫、坤宁宫,这才是正统。”
“主子!”书瑾连忙打断了福晋的话,“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咱们刚进宫,敬事房派来的人还不知稳不稳妥。”
福晋长叹了一声,往外看了看,“我已让娘家安排人进宫了,咱们身边还是得有自己人。对了,还有阿哥所那边,弘昀身旁可不能疏忽了。”
“主子放心吧,眼下竟可着咱们三阿哥呢。”
福晋轻点了点头,“如今看这东西六宫的布置,钮祜禄氏、耿氏的位份恐怕都不会低了。还有年氏,她哥哥在边关屡立战功,如今正得朝廷重用。圣上还安排她住了翊坤宫,恐怕日后有襄助皇后之意了……”
书瑾走到福晋身后,替她轻轻按起了肩膀,“年氏再有荣宠,没有子嗣,也是枯树一棵,成不了大器的。”
福晋缓慢地吐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户部银库
怡亲王带来的人在银库里进进出出,户部的官员们围绕在旁,都偷偷地抹头上的冷汗。
已经十余日了,户部银库的账目马上就要清查完毕了。
“王爷,”一名侍卫由外而来,向怡亲王一行礼道,“万岁爷下旨,严令内外大臣官员在一月间上交所有先帝遗留的朱批谕旨,有擅自留匿焚毁者,皆以重罪论处。”
“如此严苛?”胤祥皱了皱眉,“先帝时,虽也有收还谕旨的规矩,但大都只走个形势,就不了了之了。每日那么多奏折朱批发下去,哪有多少工夫挨个收回啊。皇兄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等候在旁的户部官员们,也听到了宫里传下的圣旨,此时都交头接耳起来。
“怪不得街里街外都在传那些,这样收缴御批,恐怕是要防着什么吧?”
“可不是,万一先帝在哪封奏折里写了储位人选,那不是……”
“唉,不可说,不可说啊……”
怡亲王冷冰冰的眼神往那边一瞟,还在窃窃私语的郎官们,立刻偃旗息鼓了。
“一个个嘴巴倒是很碎!本王奉劝你们,有这个时间,还是多为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考虑考虑吧!”
怡亲王的话夹带着冷风,让一溜的户部官员都打了个寒颤。
“王爷,银库已清查完毕。”
有主簿递上了银库实存的数目,旁边摊着户部的账本。
户部递上的账目里,库银有三千二百六十二万二千四百二十一两。
而清查后的户部实银,只有二千三百七十一万一千九百二十两。
将近八百万两的差额,怡亲王“砰”地把账本砸在了书案上!
“王爷恕罪!”
官员们跪成一片,各个看起来噤若寒蝉。
但胤祥心里知道,法不责众,更何况国库账目空虚,与先帝时宽仁待下的政策有很大关系。这帮户部的郎官,其实心里有恃无恐。
“将银库暂时封存,待本王进宫禀报后,再行处置。”
“是。”
傍晚,养心殿
张保进到东暖阁,冲雍正爷俯了俯身,“主子,梁九功仍是什么都不肯说。他没什么家人,徒弟也都不亲,干儿子倒是有几个,其中七喜儿还是苏公公的徒弟。可是梁九功明显都不在乎,威胁不了他。”
雍正爷靠坐在书案后,手边批好的奏章摞了一尺来高,“一天不说,就让他在慎刑司里待一天!看好他,不许他寻死!”
“是,”张保低了低头,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道,“主子,要不要考虑用刑?”
雍正爷手中的朱砂笔停了停,片刻后摇了摇头,“他到底帮过朕……更何况,梁九功也不是一个会惧怕刑罚的人。”
“是,奴才明白了。”
张保退了出去,刚走到养心门,迎面正碰上苏大公公。
“哎,好几日没见着你了,敬事房的事儿理的怎么样了?”
张保莫名有些心虚,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找回状态道,“也就那样,一团糟,慢慢理着吧,你又不肯帮我。”
“咱家也很忙的,”苏伟很没良心地迈进门槛,“后宫的主子们刚进宫,阿哥所也得现收拾。”
“是是是,您跟主子一样,日理万机……”
“哎哎,借过!”
这边两人还没说完话,库魁捧着一本折子脚步飞快地奔了进来。
“怎么了?”
“川地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库魁一溜烟地跑进了养心殿,苏伟也赶紧跟着进去了。
第503章 惊闻
雍正元年
正月初六, 养心殿
八百里加急军报是四川总督年羹尧送来的,年羹尧如今为一省督抚,但监管川陕两省总督事,他的奏章可以直达天听。
苏伟从殿外走进东暖阁时, 正看到雍正爷手拿军报,面色一冷。
“怎么了?边关出事了?”
雍正爷的神情凝了凝, 拿着军报的手指开始微微泛白, “胤禵擅离职守,带了一队人马离了抚远将军大营,如今已快要入蜀了!”
“怎么会?”
苏伟着实一惊,藏地战事未完,青海局势动荡, 十四阿哥未得宣召,怎么可能擅自离营?
“会不会是追击什么敌人?或者有事要与年羹尧商量?”
“他是统帅!”雍正爷严声喝厉, “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去商量!?”
军报被摔在桌上,“朕还是高看他了!本以为他年纪渐长, 好歹性子沉稳些, 能在军事上有所建树。结果,还是这个德行!”
苏伟心底跟着突突, 但还是忍不住为十四阿哥说话, “事情没查清楚呢, 还是别太早下结论吧。十四爷也许是冲动了,但未必就——”
“未必什么?”
雍正爷转过头,“他是皇阿玛钦定的抚远大将军, 手握青海、四川两路大军!擅离职守?如果这时候准噶尔偷袭边境呢?如果这时候罗卜藏丹津密谋反叛呢?他还以为是在京里时,跟着老八他们过家家吗?”
苏伟一口气堵在胸口,心下也知道,十四阿哥这次是实打实地犯下大错了。
“一准儿又是八阿哥、九阿哥他们暗中挑唆的……”
“哼,”雍正爷冷笑一声,“他倒是跟皇额娘一个性子,朕有时真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吧。”
苏伟蓦地抬起头,到了嘴边的话却吐不出来了。
先帝未留明诏,太后之前又那般不顾母子情面,他原本就指望着十四阿哥,夺嫡事了,能尽去前陈,用心辅佐,多少能给他们家陛下弥补些骨血亲情,可如今……
“万岁爷,”殿外传来张起麟的声音,“怡亲王求见。”
苏伟深吸了口气,蹭了蹭汗湿的手,冲雍正爷道,“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我去膳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点心。”
雍正爷没说话,苏伟有些落寞地出了殿门。
“师父!”
小英子刚处理好手里的差事,见到自家师父出门,连忙跟了上来。
“刚看到怡亲王带了好多账本呢,这么晚进宫,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苏伟脚步缓了缓,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师父,你怎么了?”
苏伟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只喘不过气来,“你说,十四爷的性子要是能学学怡亲王多好?”
小英子一愣,“十四爷是十四爷,十三爷是十三爷。虽说性子不同,但各有各的好处嘛。”
“好处?唉……”
苏伟沉闷地垂下头,“再多的好处,用不对地方也白搭啊。”
“师父,你平白想这些做什么?”
苏伟没有回答,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刚想起来,让商队带来的药还得交给怡亲王呢。你替我去趟膳房吧,挑几道好消化的点心送到养心殿去。”
“哦,”小英子应了,目送着苏伟离开。
养心殿
张起麟又给东暖阁掌了两盏灯,怡亲王站在灯下,看着那份军报。
“皇兄是怀疑,胤禵擅离职守,是打算回京寻衅?”
雍正爷没有回答,怡亲王心里却也明了了。
“但是,从木鲁乌苏回京,走陕西才是最快的。这中途突然转去了四川,胤禵又不是不知道,年羹尧是皇兄的亲信,又在四川经营多年,他一入蜀,年羹尧即刻就会发觉的。”
“只怕,”怡亲王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胤禵是真的一时冲动,出了青海,便后悔了吧。”
“哼,后悔?”雍正爷冷笑一声,“他会知道什么是后悔?”
“胤禵行事是冲动一些,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他跟八哥他们,彼此利用,彼此防备,早些年许还有些真心,如今也就剩下些利益相关了。眼下皇兄已经登基,八哥身在京城,都不能撼动您分毫。胤禵就算回来,手底下那几个人又能成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