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陈思恬立即喜笑颜开,生怕她反悔,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地说:“有次科里的一名主治医跟患者家属起了纠纷,具体因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反正家属就在手术区门口闹起来了。主治医没在场,他就抓住了带教的实习生,连踢带踹的。实习生不敢还手,到处躲,两人把走廊里摆的东西撞得东倒西歪,闹出很大动静。”
“普外那天也有手术,他们看到了,就联系了保卫科,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拉开行凶的家属。医患关系这么差,大家都怕惹上一身腥。”
“再后来,家属可能打急眼了,抄起墙角的灭火器就要砸。许脉从手术室推门出来,握着块浸湿麻醉药的纱布,从背后捂住那人的口鼻,他晕晕乎乎的,瘫倒在地,才总算没闹出人命。”
沈霏挑眉。“许主任从手术室冲出来救人?挺侠义的。”
“我师父太帅了!”闵玥一脸仰慕,要不是考虑到周围全是人,简直要大力鼓掌。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她说的那番话。”
“说了什么?”八卦魂熊熊燃烧的两人立马问。
“她把实习生扶起来,跟他说,‘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你的身体或尊严。假如你不敢还手,来找我,我来保护你。’”
“经此一战,许脉名声大噪,科里不服她的那些人,自问在那种惊险的场合,做不到许脉做的事,也不敢说许脉说的那番话,就都服气了。那个实习生对她更是崇拜得不得了,私底下尊称她为‘墨爷’,后来就慢慢流传开了。”
陈思恬说完,等待听众的回应,等了半天,发现两人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便问:“给点反应啊,怎么都不说话?我讲得不好吗?”
闵玥眨眨眼,眼里的星星差点挤得掉出来。“我要变成师父的迷妹了……”
沈霏掏出手机,问:“许主任的手机号多少?”
闵玥忧郁地摇头。“我也没有……”而后两人齐刷刷看向在场的第三个人。
陈思恬连连摆手。“说好的加我微信呢,怎么变成要墨爷的电话了?”
报告厅忽然安静下来,三人察觉气氛骤变,不由得噤声。抬头往前看,看到许脉跟院长一行人从前门入场。
院长年过半百,双鬓斑白,精神却很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大褂笔挺崭新。鼻梁上架着副老花眼镜,眼睛十分有神,比镜片反射的照明灯光更有神彩。
他行动略显迟缓,许脉走在他身后,一露面,就唤醒了午后昏昏欲睡的报告厅。
闵玥亲眼看到,方才还歪扭七八伏案打瞌睡的男医生们,瞬间坐得笔直,精神焕发,眼里迸发的光束比窗外的日光更灼热。
同行的还有几位外科系统的骨干,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发福的发福,油腻的油腻,衬得许脉的身影更显清瘦。
平常跟她待在一起,闵玥总觉得她是前辈,而在那行人中,许脉却是最年轻的那个。
32岁,副高,重点科室的副主任。
开挂一般的简历。
在群强环伺、竞争激烈的一附院,许脉作为女性,在超乎寻常的年纪,打破了建院以来的种种规定,一次次破格提拔,而后在成百上千道怀疑的目光中,用实力说话,靠实力服人。
了解得越多,闵玥越发觉,许脉远比她想象的厉害得多。
她真是撞了大运,才能成为许脉的徒弟。
师父这么棒,我也不能差,给师父脸上抹黑。闵玥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功,起码在同批进来的实习医生里,她要成为最好的那个。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成为许脉历年带教过的学生中,最好的那个。
那样……许脉大概会一生记得,自己有一个非常棒的徒弟。她对许脉而言,不再仅仅是过眼云烟。
院长和几位骨干在第一排落座,许脉走上主讲台,将U盘内的发布ppt拷到电脑桌面,而后双击打开。
在黑体44号字标题显示在屏幕上的那刻,全场一齐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闵玥是个刚入行的新人,沈霏是内科系统的,对外科一知半解,两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陈思恬。
陈思恬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哆嗦着竖起一根食指,弯了弯。“她今天要讲的内容,全国能主刀这个手术的医生,屈指可数。”
这么难的手术?闵玥心下好奇,睁大眼睛去看,一字一字地将标题默念出来——
全胸腹主动脉置换术。
闵玥一脸茫然,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讲什么的了。
好在陈思恬乐于授业解惑,解释道:“这个手术要将胸腹打开,切口超过1米长。在心脏不停跳的情况下,依次将胸主动脉、腹主动脉替换成人工血管。起码要做6个吻合口,速度要快,如果肋间动脉吻合耗时太长,患者可能会因脊髓缺血而截瘫。”
“但这又是非常复杂、精细的一个手术,要充分考虑到脏器保护,以免引起并发症。股静脉自体血回输、暴露胸腹主动脉、阻断、吻合、开放、供血……整场下来,最少也要十几个小时,对主刀医生的体力、对整个团队的配合,都是巨大的考验。”
为了让两个门外汉直观感受到这个手术有多难,陈思恬补充一句:“整个一附院,能做这台手术的只有两人,院长是一位,我们郑主任是一位。”
顿了下,她将视线移回主讲台,久久凝视着淡然地站在聚光灯下的那个人。
闵玥悟到了她未说出口的那句话——
进修回国后的许脉,将会是第三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能吹得太过了……
不管不管,墨爷在我心里世界第一棒!
第14章 她的名字
许脉开讲之后,牢牢吸引住全场的目光。她的ppt做得很好,逻辑清晰,图片详实,讲解节奏把握到位,缓急恰当,不会给人造成枯燥乏味的感觉。
当讲到重点时,她会特意提高一下语调,以示强调。而遇上需要深入讲解,而图片不能完整呈现她要表达的内容时,她会切到空白的一页,用鼠标现场手绘。
她的手绘稿相当漂亮,线条流畅,肌肉纹理清晰,分支血管多而不乱,与主动脉自然地连在一起。
现场不少人举起手机,拍照留念。
陈思恬虽然没拍,但无不艳羡地说了一句:“据说墨爷还在校的时候,每逢期末考试,她的笔记都被借来复印,因为量少,一份难求,因此甚至炒出高价。”
闵玥美滋滋地听着,心里感慨,我师父真的超级厉害,在各个方面上。
背后忽然传出轻微的异响,闵玥回头去看,只见后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
门外的人贴在缝上往里看,瞧见闵玥,开心得朝她挥手。
闵玥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全身僵直。
老太太一家还真来送锦旗了!
闵玥赶紧猫下腰,沿着墙根溜出去,带他们走远,才压低声音说:“里面现在正开着讲座呢,您不方便进去。”
老太太连忙摆手。“我知道许主任在忙正事,不敢进去打扰她。我们就在外面走廊等着,讲座结束了,我们再进去。”
闵玥立即回绝:“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们院长在场,被看到了不太好。”
“院长在?那更好了,我们当着院长的面把锦旗这么一送,院长不就对许主任青眼有加了吗?”老太太很开心,觉得自己选对了日子。
闵玥愁得直抠手,怎么越说越拦不住了呢。
心里一急,也顾不上找什么委婉的借口了,闵玥直白地说:“您真的别进去了,我师父很低调,不喜欢在人前这么张扬。要不您把锦旗交给我吧,我一定把它完好无损地转交给我师父。”
“哦……”老太太想了想,“既然许主任不愿意高调,那我们也不给她添麻烦,就拜托你了。”
闵玥接过锦旗,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几米,但还是不敢彻底放心。“您也先回去吧,走廊这么闷热,万一中暑就不好了。”
“是啊,妈,咱们先回家吧,改天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当面谢许主任也不迟。”儿媳妇跟着劝道。
“那好吧,我们今天就先走了。闵医生,麻烦你把锦旗送给许主任,多谢你了。”
“没事没事,您慢走,改天见。”
目送一家人搭乘电梯,显示楼层的数字一个个地跳,最后变成1,确认他们是真走了。
怕被别的医生看到,不好解释,闵玥把锦旗藏进白大褂里,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小跑着回到心外科,将休息室的门反锁,才掏出锦旗,爬到上铺,藏进自己的被子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闵玥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好以整暇地走回报告厅,猫着腰溜回到座位上,沈霏侧过脸悄声问她:“你去哪儿了?消失这么久,错过很多精彩内容。”
闵玥刚想表达遗憾,就听见如雷般的掌声四下响起,条件反射地跟着鼓掌。
许脉一贯清冷的语调从音响中传出来:“讲座到此结束,如果有问题,可以会后和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