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这几天都没看到许主任，我们本想当面跟她道谢的，但她太忙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我看许主任实在太瘦了，这些东西要不了几个钱，我们家开着小超市，都是从店里现拿的，你们就收下吧，成全我老太婆一点心意。”
“是啊，闵医生，我知道你们有纪律，但这又不是什么红包，都是吃的，不值钱，就是一点心意，收下吧。”儿媳妇也在旁帮腔。
闵玥被左右夹击，躲又躲不掉，走廊里其他家属听到动静，好奇地打量。
闵玥窘得恨不得化身土拨鼠，刨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我师父不喜欢补品之类的东西，她喜欢别的。”
“许主任喜欢什么别的？”两人急忙问。
“呃……”灵光一闪，闵玥说：“她喜欢锦旗。”
“锦旗？哦哦，是我考虑不周了，医生应该觉得保健品、补品都是广告噱头，没什么用。锦旗好啊，可以挂在墙上，院长看到了对许主任印象好，以后提拔的时候，会优先考虑许主任。”老太太喃喃自语道。
闵玥听得直发愣，我真的是随口一说啊，你怎么解读这么多！
老太太松开闵玥的手，笑容可掬地说：“还没到探视时间，我们先回去了，免得耽误你们工作。锦旗我这就找人去做，争取下午做好送到许主任手上。闵医生，再见。”
“哎？”闵玥傻掉了，意识到自己给许脉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天哪，下午？！在师父开讲座的时候？！
闵玥绝望地捂住脸，感觉自己要被骂了。但在置之死地前，闵玥还是想拼命挣扎一下。
即使老太太一家真的要在讲座上送锦旗给师父，只要我提前拦住他们，就安全了。
陈思恬在SICU等了半天，见闵玥迟迟不跟进来，出来找她，后者一见到她，就急忙问：“我下午可以请会儿假吗？我想去听师父的讲座。”
故意避重就轻，不讲真实原因，刚工作没多久我就学会撒谎了，堕落啊堕落。
闵玥自我唾弃着，忽听到陈思恬说：“听讲座？好啊，我也正想去，那咱们一起去跟主任请假吧。”
“诶？你也要去？”
“我今年评不了副高，但明年可以啊。听完你师父的讲座，说不定我能激发灵感写篇论文。”
两人各自怀着不单纯的小心思，查完房，就去跟郑主任告假。
“去听讲座？好啊，年轻人求知若渴是好事，去吧，科里有我呢。”郑主任目光十分和蔼，闵玥羞愧得不敢直视。
学术报告厅位于门诊大楼，前两年新装修了一次，打通了几个房间，扩大了面积，现在能容纳两三百人。当有讲座或者学术报告时，门诊一楼大厅的电子显示屏上就会滚动播放通知，告知主讲人和开讲时间。
下午的讲座两点半开始，闵玥和陈思恬2点钟就迈进了门诊大楼的客梯，按下20层的键。
出了电梯，右转，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到尽头，从报告厅前门走进去，抬头一看，阶梯式的厅内坐满了人。
闵玥吃了一惊，明明群里都在抱怨，以为不会有多少人来听讲座，没想到还没开场，就已经座无虚席。
“还好来得早，后排还有位置，再晚来会儿估计只能站着了。”陈思恬庆幸道。
“还有站着听的吗？”闵玥很惊讶。
“怎么没有？里面走道站满了，他们还站到门外听呢。”陈思恬作为久经讲座的老资格，给新人科普道。
两人沿着墙边走道往后走，忽地看到中间区域有人招手打招呼，仔细一看，是科里的进修医生曾原。
离得太远，不方便客套，两人笑了笑，权当回应。一直走到倒数第三排，才在角落寻摸到空位坐下。
闵玥落了座就往后门瞟，确认这个位置能看到外面的动静，稍微放下心。
陈思恬抄起摆在桌面上的小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说道：“今天来的人里边，一半都是进修医和规培生。别人来听讲座是为了长知识、开眼界，曾医生就不一样了，他是为了追美人。”
闵玥的注意力都拴在后门上，闻言回过神，问：“追美人？”
“我跟你说过的啊，他是你师父的头号追求者。”陈思恬仰起脖子，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地从前排的人身上扫过，多事地说：“我看看2、3、4、5、6、7、8号在不在。”
闵玥想起来了，陈思恬以前就跟她八卦过，不过她当时没留意。现在绯闻男主角就在现场，闵玥不由得留心多看了几眼。
“曾原今天坐第三排啊，看来竞争很激烈。他以前都是坐第一排中间左一那个位置，离主讲台最近的地方。”
“聊什么呢？往里坐一个，给我让个位置。”
两人闻声转头，看到把白大褂穿出时尚感的沈霏，她还化了淡妆。
“你坐里边吧，我坐外面，方便上厕所。”考虑到她要偷偷溜出去拦住老太太一家，闵玥起身，示意沈霏往里面坐。
陈思恬看见她，乐得像朵太阳花。“你也来了啊，心内科准备学会外科的知识，把我们给吞并了？”
心内跟心外这两个联系紧密的专业，一直都存在交叉。随着TAVI（经导管主动脉瓣置入术）的成熟，心内科做介入的病人越来越多，对比外科手术，大大降低了出血、感染、脑中风等风险。
在冠心病、高血压、心力衰竭发病率高居不下的形式下，心内科迎来了蓬勃发展，赶英超美，劲头十足。心外科的医生常常自我调侃，将来怕是要被心内科排挤得混不到饭吃。
沈霏自然也知道两个科室相爱相杀的故事，接过梗继续说：“真要有那一天，我养你。当然你要是现在就吃不上饭，我也可以提前养你。”
一句话把陈思恬击倒在地，丧失战斗力。谁不知道啊，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心内科的收入可比心外科高出一个珠穆朗玛峰。
趴在桌上缓了半天，陈思恬才组织好语言，柔弱无力地反击一句：“我要告状，让我们墨爷拿手术刀开了你！”
“墨爷？许主任？”沈霏提起兴趣，支起手臂抵住脸颊，侧过身问：“老听你们喊她‘墨爷’，这个外号究竟怎么来的？人家许主任白成一道光，我每月用光一瓶美白精华也追不上，究竟哪里黑了？”
“就是就是，我老早就问过你，你还神神秘秘不告诉我。”闵玥也很好奇，一起催她解释。
离开讲还有段时间，工作人员在调试投影仪和麦克风，许脉还没到，陈思恬便开口说：“其实最开始是她自称‘许墨’，因为总有人读错她名字，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干脆说是墨水的墨，就真有人误会了。”
“后来她评了副高，又当上副主任，你们都懂的嘛，科里十几位四十多岁的副高，明争暗斗多少年，都没走上管理层，见她那么年轻，还是女性，心里都不服。”
外科系统的工作尤其辛苦，对体力要求很高，普通女医生难以胜任。心外科三十余人中，加上闵玥这个实习医生，也不过只有四名女性而已。
在许脉和陈思恬进一附院之前，心外科十几年如一日，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在男性绝对主导的地盘，突然冒出个女领导，自然很难服人。
闵玥和沈霏理解地点头，继续听陈思恬介绍：“那段时间科里气氛很紧张，有时甚至会影响工作开展，不过后来出了件事，许脉一战成名，彻底征服了心外科所有人。”
闵玥和沈霏迫不及待地问：“什么事？”
第13章 学术报告
关键时刻，陈思恬却卖关子不说了，眯起眼瞟着沈霏，凑到她耳边，暧昧地轻声说：“给我你的手机号，我就接着讲。”
沈霏嫌弃地往旁边躲，从兜里掏出张纸巾，将左耳里里外外擦干净。
陈思恬跌了面子，还要被嫌弃个人卫生，忍不住抱怨道：“我很干净的！午睡起来我还刷了牙呢，她都没有！”说着食指一抬，直冲边上的闵玥。
闵玥赶紧明哲保身。“你们俩拌嘴，不要殃及我这条无辜的鱼啊。”
“给不给嘛？我请你去江边旋转餐厅吃饭嘛。”陈思恬见威逼不行，开始利诱。
沈霏将擦过耳朵的纸巾揉成一团，左右瞅瞅没看见垃圾桶，便捏起陈思恬白大褂衣兜的边，塞了进去。“你自己的口水，不会嫌弃吧？”
“不嫌弃不嫌弃，那可以给我你的号码了吗？”陈思恬锲而不舍地问。
沈霏报出一串数字，陈思恬如获至宝，输入手机，敲下前八位数后，通讯录贴心地自动填充了后四位。
陈思恬一愣，倏而反应过来。“这是闵玥的手机号！”
沈霏不以为然地点了点下巴。“有什么事联系阿玥，她会转告我的。”
“不给算了，还戏弄我。”陈思恬幽怨地收起手机，抱起双臂，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闵玥听不到下文，急切地问：“不讲了吗？我师父究竟做了什么啊？”
陈思恬孩子气地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讲了，伤感情了。”
沈霏曲起涂了豆沙色指甲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道：“讲完我加你微信，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