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舟微愣,那碗苦味飘散在空气中的药,实在跟“好喝”八竿子打不着。
他神情蓦地肃然凝重,起身要出门去:“我去找大夫来,你的味觉似乎也出了问题。”
五感失敏可是大问题,不能马虎。
刚转身,手腕蓦地被人从后面扯住,一阵低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我跟你开玩笑的。”寒祁带着笑意道。
林轻舟这才反应过来,哪里是药好喝,这人分明是想让他继续喂药。
若是他真去了找大夫,到时
他立时面颊升温,又羞又恼地瞪寒祁一眼,重重地抽回手腕,拿起药碗走出门外去。
寒祁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唇边笑意更深,腹部的伤口也仿佛没有那么疼了。
寒祁身体损耗严重,纵然他已经辟谷,但为了伤口更快愈合,一日三餐必不能少。
遵从医嘱,寒祁用食既不能过于荤腥,也不可太过清淡,林轻舟便借用医馆内的小厨房为他炖了一盅肉糜,还在里面添加了数味滋补灵材。
他穿书前,那个世界的双亲早逝,他还未成年便学会照顾自己,做饭自然也不在话下。做出来的东西称不上美味佳肴,但味道也过得去。
夜色初上,残星几点。房内的昏黄烛光,透过窗纱照到廊下的碧草上。
林轻舟端着飘散香气的瓷盅,缓步方踏进屋内,昏睡中的寒祁便睁了眼。
纵然卧病在床他也只是浅眠,保持着高度警觉。
瓷盅放在小几上,盖子被轻轻打开。白粥清香,混杂着浅淡灵材香味,瞬间飘荡开来,充盈在整间房内。
寒祁以手肘撑着床榻半起身,面露惊喜之色:“这是你为我做的吗?”
他不问倒好,他问出这么一句,林轻舟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承认。
“不是,在医馆附近的酒楼随便买的。”林轻舟垂首以汤匙搅动肉粥,低声答。
寒祁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当林轻舟把汤匙塞到他手中,让他侧着身子自己舀粥吃时,他变得更加失落。
寒祁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颌首低眉道:“我全身无力,舀不动,瓷盅太远,够不着。”
林轻舟端起放置瓷盅的托盘,扶着放在寒祁面前的被子上,以眼神示意他可以够得着了。
寒祁的手握着汤匙,舀起一勺粥放至嘴边,动作微微发颤,一路差点把粥抖得掉在身上。
这个却不是装的,他虚耗过大,要过好几日才能恢复气力。
他舀起一勺粥,便弱小无助地看一眼林轻舟,企图唤回他半路失踪的怜悯同情之心。
在他抖得跟帕金森综合症似的舀了几勺粥后,林轻舟终于看不下去,心软了。
他一手夺过寒祁手里的汤匙,在瓷盅里舀了一大勺,也不吹吹,径直就往寒祁嘴里送。
“烫烫烫。”寒祁微微张嘴,呼出热气,大着舌头道。
“粥要趁热喝。”林轻舟脸上浮起春风化雨般的无害笑容,手中舀粥的动作不停。
然而,纵使被大勺大勺的热粥烫得龇牙咧嘴,寒祁的心情仍旧非常欣悦舒畅。
喂完一盅热粥,林轻舟拿开拖盘,扶着寒祁躺下歇息。
被林轻舟搀扶手臂缓缓躺下,寒祁鼻息间都是林轻舟的气息,他情不自禁地闭目,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神情骀荡。
再睁眼时,蓦地低眉一瞥,他赫然望见林轻舟青色的袖子上沾着一抹淡淡的油污。
林轻舟在辟谷,不食人间烟火。那样的油污,只可能是在厨房不小心碰到厨具沾染上的。
寒祁心头瞬时像滚过一股炽热岩浆般,热流融融,垂眸望着替他掖被角的林轻舟,唇角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变深。
林轻舟端着空空如也的瓷盅回到厨房,被黄大夫,即那个为寒祁诊治的医修喊住。
黄大夫提醒他,医馆后院的假山后有两眼汤泉,泉水温热宜人。
一眼常年放置大量珍贵灵材,用以药浴,病人浸泡后能更快恢复病情。另外一眼是清泉,清可见底,涤浊去污,是沐浴的好去处。
黄大夫末了又叮嘱他,寒祁腹部的伤口还未愈合,还不能见水。但等他伤势转好一点,最好每天都泡一次,每次半个时辰。
林轻舟在心底一一记下,稽首一礼向黄大夫道了声谢。
抬手间,他这才一眼瞥见衣袖上沾染到的油污。
与黄大夫道别后,他转身穿过长廊,经过几座小假山后,找到了那两眼汤泉。
在白烟滚滚的清泉中草草沐浴完,换掉沾染油污的衣物,他穿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裳,再沿着原路折返。
医馆的房间为数不多,住着其他受伤的修士,并且寄人篱下也不好太过叨扰黄大夫,到歇息时刻,林轻舟只好跟寒祁宿在同一间房内。
林轻舟向医馆的小童要来席子、被子和枕头,跪坐在床榻前,手脚利落地打地铺。
寒祁躺在床榻上,望着他铺被子的背影,忍不住皱眉开口:“地上凉。”
闻声,林轻舟抚平被角的动作一顿,神色淡淡道:“没关系的。”
尔后,他身后便传来几声布料摩擦声,他微微讶异,回头一望,只见寒祁掀开被子,抚着腹部的伤口从榻上起身,忍痛皱着眉要下榻来。
寒祁:“床给你睡。”
林轻舟连忙起身用力按住他,眉头紧蹙,微嗔道:“快躺回去,你别乱动,伤口要裂开了。”
寒祁被按得倒回榻上,伤口被震痛,不禁闷哼一声。
林轻舟顿时神色紧张,手忙脚乱地想察看他的伤势:“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的伤口了,我不是故意的。”
寒祁望着他担忧焦灼的容色,眉眼舒展,笑道:“没事,不怪你,我一点也不疼的——啊嘶”
一秒就破功。
林轻舟二话不说,手轻轻地伸向寒祁系着里衣的衣带。
里衣是左领右衽的。
他轻轻地解开衣结,小心翼翼地拂开两片衣裳,里面是何情况一览无余。
林轻舟的视线径直滑向下方,只见寒祁腰腹间用绸布包裹的伤口安好无恙,没有渗出新的血污来,他这才心头略微松懈。
神情一松,他的目光顺着伤口微微朝上移动,是一片小麦色的胸膛。
肌理匀称,结实紧致,强硬有力,但却并不会显得过于壮硕,在昏黄烛光照耀下,泛起莹润的光泽。
上次在幻境中,寒祁伤在后背,林轻舟急于为他包扎伤口,并未像这般认真专注地近距离观察过。
林轻舟生得清瘦,虽然不至于皮包骨,但是身上的肌肉也不似寒祁的这般紧致结实。
他不禁心生歆羡,目光流连不去,看得有几分怔愣。
“可以摸。”上方传来寒祁淡淡的声音,语气不是在打趣玩笑,而是看穿林轻舟眼中歆羡后的体贴温柔。
但是这细腻的体贴温柔于林轻舟而言,不啻于一个惊天炸雷。
他被炸得面如火烧,整个颈子都泛红,急忙慌慌张张地别开脸去,羞愤交加:
“谁要摸你了。”
第52章
房内温暖淡黄的光亮, 洒在林轻舟绯色尽染的面庞上, 清冷绝美的容貌平添一份难以言喻的妍丽。
寒祁望着眼前的美丽景致,不敢再出言放肆,动作缓慢地系好衣带。
尔后,他掩去面上悦色,伸手谨小慎微般地轻轻捏住林轻舟的一截袖子,轻声道:“地上凉,你别睡地上好不好。”
寒祁的用意, 林轻舟岂会不理解。
他垂下眸子, 心如擂鼓地望着地面, 明知故问道:“不睡地上我睡哪里?”
寒祁沉默数息。
最终,寒祁捏紧手中拽着的袖子, 仿佛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才说出口:“跟我一起睡床上。”
林轻舟未答话, 似乎在犹豫不决。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寒祁见他不答话,低声继续道。
寒祁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深怕林轻舟将他视作孟浪莽撞的登徒子,毕竟他曾在床上强迫于他, 致使林轻舟一度对他生出畏惧,退避三舍。
这些事情他每回忆起一次便懊悔不已一次, 以致于他忘了,以他现在的身份,戚函,提出要求与林轻舟抵足而眠, 于两个朋友而言,其实并无不妥。
听见寒祁的话,林轻舟脸上更烫,心突地一跳,不满地低声喃喃道:“难道你还想做什么不成。”
说话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寒祁听得一字不漏。
寒祁的手心微微汗湿,面露紧张,出言提醒道:“我现在伤势严重,不可能有任何逾矩之行。”
闻言,林轻舟轻轻颔首,算是应允。
其实,他倒不是怕寒祁会对他做什么,只是与他同床共枕有点难为情罢了。
现下,寒祁都这般说了,他再出言拒绝,便显得太过矫情。
寒祁见他点头,脸上云淡风轻,心头已经是一片欢欢喜喜。他朝床的里侧挪了挪身子,为林轻舟让出一大半空位。
林轻舟收拾好已经打好的地铺,抱了一床被子在床榻上放好,随后轻轻脱了鞋袜,轻手轻脚微掀被子,躺了进去。
面朝床外,背朝里侧。
随后,他衣袖轻轻一挥,烛火熄灭,房内瞬时陷入一片岑寂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