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寒祁瞥见那淬毒暗器。
他当即跃身上前,一掌推开了林轻舟,手中紧握的霜意凛冽长剑,毫不犹疑地一剑刺透那邪修的喉咙。
鲜血喷溅,寒祁脸上衣上,瞬时皆是殷红的斑斑点点。
淬毒利刃一把钉在院墙上,刀柄晃动不止,他的衣袖被戳出了一个大洞。
寒祁神色如常,脱下身上沾染血迹的玄色外裳,抹干脸上血污,随手扔在地上。
隔着四年时光,寒祁第二次对他施以援手。
原主深以为这是天意。
他趁寒祁不注意,偷偷将地上的衣裳收入自己的纳戒中。
带回清虚剑宗后,他将旧衣清洗干净,一针一线缝补好破洞,再放进纳戒中,视若珍宝的藏起来。
在原主眼中,这件破衣物,是寒祁心里有他的方寸之地的证明。
不过,这方寸之地,也不过是他的自以为罢了。
原主与寒祁的不正当关系,被殷昔白无意得知后,寒祁便开始不愿意碰原主不说,还刻意疏远原主。
那段时间,夜半思念叫嚣时。
原主总是紧紧抱住那件旧衣,细细地嗅闻上面残留的气息。
悲痛又无助的流泪,泪水湿透衣襟。
书中情节仍然记得不少,但是林轻舟并非事无巨细,一一都记得分毫不差。
纳戒中的旧衣物,他也不过视线一眼扫过,一时没能回忆起这是寒祁之物。
要早知道这是寒祁的,他早就一把扔了,用来当抹脚布都嫌弃。
话归眼前,林轻舟从纳戒中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轻念一个咒,衣服服帖妥当的套在身上。
寒祁眼眸黑沉沉的,如有旋涡,静默着等他回答。
想起无时无刻不在作妖的系统,他只能避重就轻,垂眸轻声道:“师弟这件衣服尚新,扔了可惜。”
寒祁并没那么容易被打发。
他身量高挑,比林轻舟还要高上半个头。
他朝林轻舟又近前几分,温热的吐息,悉数都喷在林轻舟的额上,“既如此清俭,怎从不见你穿过?”
距离过近,寒祁的气息瞬时如黑云压城般,席卷了过来。
林轻舟不由一阵头皮发麻,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强忍着心底不适,说,“有的,你未曾留意罢了。”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师弟休息。”
不等寒祁回答,说话间,他绕过寒祁,朝门口走去。
身后却传来寒祁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从醒来便一直急着想走,为什么?”
林轻舟没料到寒祁有此一问,闻言愕然,脚步顿住。
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他素来是对寒祁退避三舍的。
现下系统并未发布任务,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但他不能这么说。
想起原主的痴情种暗恋人设,他只得语带几分幽怨,“我以为你想让我离你远点。”
寒祁想起来了,他确实说过叫林轻舟不得近他三尺之内的话。
他抿了抿嘴唇,眉头紧皱,仿佛说这话的人不是他,“没有的事。”
林轻舟只想快点走人,这深情款款的戏码,他实在演的头大。
他话语潦草地收个尾,“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每一字每一句。”
所以,你否认没用。
说罢,他快步向房间门口去。
不知内情者,几乎会以为他是仓皇而逃。
谁知.....
哎呦,我靠。
不小心一脚踩到衣袍下摆了。
他在门槛处身形一歪,身影踉跄,衣袍之下,还崴了右脚,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不想再被寒祁看扁,他忍着剧痛,硬是没吭一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尖刀上,钻心般的疼。
一路身形不稳地穿过曲折长廊,错落花榭,朝院门外走去。
脚步虚浮。
这一幕,落在不知内情的寒祁眼里,全然变成失魂落魄,伤心不已的失意。
灯影憧憧里,寒祁望着那瘦削背影渐行渐远,目不转睛,眉心皱出起伏的山川。
若有所思。
林轻舟走出院落,直到确认已经走出寒祁的视野。
凝滞在后背上,那令他心里无端惴惴的灼烫目光,已然消失。
林轻舟便不再忍耐,疼得龇牙咧嘴,嘴里不住地倒抽凉气。
但他不敢多作停留,捏了个诀,瞬时回到同在凌霄峰的乘物游心,他所住的院子。
凌霄峰占地广阔,高峻入云。
白日鲜少能闻见人语声,到了晚间,更是岑寂。
一弯冷月在天际挂着。
院门前的石灯,寂寥地燃烧,明明灭灭。
石阶旁的两丛青竹,枝干交错,疏影横斜,在灰白院墙上,投出一片光影斑驳。
小小的院门紧闭。
林轻舟一瘸一拐地拾级而上,推开院门。
院内花木萧疏,四面漆黑,与寒祁所住的“鹤鸣九皋”,宛若云泥之别。
他掐个诀,指尖登时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照亮周身一小片地方。
踏着青石铺成的小径,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掩映间的房间走去。
咯咯!
间歇性的异响蓦地从他身侧不远处的一片黢黑中传来。
他循声微转身,视线望过去,是闻棠的房间。
第13章
闻棠的窗子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
屋内没有点灯。
林轻舟脚步顿住,忽然忆起,在进入秘境前,闻棠在秋水阁顶与姓寒的某混蛋对峙,被来势凶猛的威压重伤内府,连退数步,从秋水阁顶坠下。
闻棠当时直接陷入昏迷,伤得不轻。
三天过去,不知闻棠的现在伤势如何。
他脚步一折,转身朝闻棠房内走去。
推开房门,他手指掐诀,烛台上的蜡烛瞬时端正笔直燃起,屋内倏地变得亮堂。
那偷偷咬蜡烛的耗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地跳下桌子,一溜烟逃窜进床底下。
方才发出异响,就是这耗子罢。
闻棠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清俊的眉头微微皱着,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惶然不安地滚动,不知陷入了什么可怖的梦魇。
他这般模样,根本不像伤势已经有好转迹象,反而比之三日前,更为严重。
伤势沉重,床榻前却无一人照料。
道门之地,修的是长生大道,却不全然出尘脱俗,也不乏蝇营狗苟。
闻棠得罪的是寒祁,除却他背后的寒氏,他还是清虚剑宗首席大弟子,宗主之位继承人。
而闻棠,身后无权无势,一朝落难,同门师兄弟竟全都袖手旁观,无一人敢伸以援手,任其自生自灭。
林轻舟轻叹一声,心底由衷地升起一丝恻隐之心。
脑内千转百回间,忽然听见细微的声音从闻棠口中传来。
他嘴唇泛白,一张一合着,似乎是口渴要喝水。
林轻舟见状,也顾不得右足尖锐的疼痛,疾步走到桌边,拿起一个茶盏。
屈指捏诀,念了个召水的咒。
茶盏水满。
他五指并拢,握住茶盏一瞬,施动咒诀,水立时变得温热,升起袅袅白烟。
闻棠似是被响动惊醒,微微掀开眼皮,并不甚清晰的视线里,是林轻舟贴心细致的连番动作。
双眼缓缓阖上,眼角沁出晶莹湿润。
林轻舟侧身半坐在床榻边缘,一手扶起闻棠的头,握着茶盏的手凑到他皲裂的唇边,“水来了。”
闻棠抖着干裂的嘴唇,狠狠咽了几口,动作有点急,不小心被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轻舟见状,连忙撤走茶盏,“慢点。”
他手一挥,茶盏精准地直飞向茶桌,轻盈如絮地落下,一滴水也未溅出。
他再扶起闻棠少许,腾出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待他口中呛咳平复,林轻舟一手托住他前倾的身体,一手念诀。
灵气如同滋润久旱沙漠的甘霖般,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间,流进闻棠的体内,穿过四肢百骸,涌向他的内府。
温暖的灵流,轻抚过每一道裂痕,轻柔细致,熨帖恬淡。
闻棠痛苦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青白的面皮,也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几分生气。
林轻舟见此,心中一喜,便加大了输送灵力的力度。
然,不消多久,他内府却涌起一阵凝结滞涩。
他在秘境不慎中了黑螣剧毒,毒性虽解,身体却有所虚耗,不久又感染风寒,背后受到妖藤几近贯穿的重创。
轮番损耗下来。
他也已是强弩之末。
当下,他不得不就此作罢。
想着等他恢复少许,再来为闻棠疗伤。
收回捏诀的手指,他两手扶着闻棠躺下,让他好好休养生息。
手刚为他掖紧被角,要收回,腕间蓦地一紧。
被一只手牢牢攥住。
闻棠微阖着眼,眼角的水光凝成泪珠,流进鬓间,喉咙哽咽:
“......师兄”
“师兄在。”
林轻舟温声轻轻反握住闻棠的手。
“......别走。”闻棠的声音满是恳求,青稚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可怜。
林轻舟脸上浮起心疼的神色,想把他的手拿开放入被子中。
可闻棠似乎使尽浑身的力气,想把他挽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