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眠抬头和他说了声“对不起。”
乾明看着女生冒着微雨离去的纤弱背影,抓了抓头发,嘴角带了一抹哂笑:“我就说嘛,还以为我运气特别好。”
林未眠开始只是慢慢地走着,但是渐渐地脚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竟至于小跑了起来,周遭风景急速地掠过。到达谢家大门前,脸上麻麻痒痒的,她抬手抹一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啥。抬手敲门的瞬间,门从里边豁然开了。佳期见了她,无波无澜的脸上终于起了点变化。
谢佳树正换鞋,金鸡独立从一边蹿出来:“哎呀眠姐,这么巧的么,我们刚准备出发看电影去,你也一起吧,嗯?嗯?话说吃饭了么?哎,你怎么搞成这样……”
林未眠仰着的一张小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也打湿了,凌乱地披在肩上。身上的长外衣原本是一种深苔藓绿的幽暗色调,沾湿了以后就类似于墨色,整个人像从什么末世电影里穿越出来的。
佳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嘴里说:“电影不看了。”
佳树“哈啊”了一声,“………好吧,姐,给我一百二十块谢谢。”
佳期懒得搭理他,对门外的人轻声说:“进来。”
林未眠完全像个梦游症的小孩,佳期替她脱外衣,让她抬手,她就顺从地抬手,让她坐下,就乖乖地坐下,所幸外边雨不大,淋得不透,外衣里边就是干燥的了。所以佳期让她穿着里边的白色长衬衫坐在被窝里暖着,去热了杯牛奶端过来。进来时只见到那一小只裹着被窝,双手抱着膝,下巴搁在膝头,缩成了一小团。被子是白色,穿的衣裳也是白的,整个人苍白弱小,说是临凡的迷路小天使也有人会信的。
佳期把牛奶递给她,林未眠抬起一双懵懵的眼睛,两手还是牢牢抱着膝,不接她的。
牛奶反正还烫。佳期自己也上床去,坐在她身后,拿大毛巾替她包着头擦头发。平时总要发出点抗议的人,此时乖乖地被侍弄,只是擦到一半的时候,扭过头来,用黑中带蓝的双眸凝视着她。佳期静静地和她对视,将她头扶了扶,继续替她把头发擦干。
擦完了,牛奶送到她唇边,她只喝一小口,就躲。意思是不要了。
佳期没了办法,想了想问:“睡一觉?”
林未眠坐着不动。
佳期的目光落到侧边床头的睡前故事上,上次当成阅读训练的故事还剩结尾大概十来页没有念完。佳期探手拿过来,翻到上次结束的地方。
让她穿大衣她不肯,佳期怕她着凉,就从后边半抱着她,将书拿在她跟前,手指着一个一个的汉字,轻声在她耳边念诵:“……于是,玛丽·伦诺克斯被带上一座宽阔的楼梯,顺着一条长走廊向前,往上走了几步梯级……”
林未眠再次扭过头来,用那种探询陌生人的目光仔细地、好奇地看着她。
佳期看她一眼,继续沉声朗诵:“……最后看见墙上开着一扇门,她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生着火,晚饭已经放在了桌子上。”
她的头靠着佳期的右肩,凝视着她,眼睛都不眨,只有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珠间或微微动一动。
佳期像是站在深渊的边沿,往下俯瞰不能见底,心头因而一阵阵悸动,她投降了,将手上的书放在云朵一样的被褥上,用温和的目光回看。林未眠依旧什么话都没有。佳期的目光向下游移,落在她淡色的双唇上,唇嘟嘟的,无意识地微微噘着,散发着一种温馨甜蜜的香气。
“小眠。”佳期唤她,随即轻而缓地,吻在她唇上。依偎在她怀中的那个小身体忽而僵了一僵,双手双脚齐齐挣扎起来。佳期双手搂住她的肩,双腿也环住她折起来的两条腿,将她整个儿地圈在自己怀里。
挣不脱的林未眠终于醒过神来,从那个不深不浅的热吻当中解脱出来,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忿忿说:“我,我不喜欢你!”
佳期随手捡起掉在身前的书,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蹭了蹭说:“是是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昨天和今天哒qwq
上午好。。
第53章
“我过去的时候佳树和她刚吃完火锅, 过了会儿她爸妈就回来了, 大家一起切了个蛋糕, 然后没了。”林未眠干巴巴地说。
对面追着问“和谢佳期在她十七岁生日这天有没有进行某些庆祝活动”的美东皱着眉头听完, 静静等了会儿,见林未眠真的说到这里就打止了, 一拍桌子,“你逗我吗?我劝着我一家老小没有过去给她祝寿, 为的就是方便你们大战三。切蛋糕?那要你这个女朋友何用?谢佳期根本就不喜欢吃蛋糕吧, 她喜欢什么, 你不知道?”
“你说话…注意点。”林未眠用最后的倔强坚持着,虽然早就习惯了这位二代不拘一格的语言风格, 偶尔还是难免想装作不认识她, “我不是。”
美东朝她翻了个夸张的“林氏白眼”,起身索然无味地离开了。
林未眠松口气。佳期这个时候还没来,也许是在学生会忙着。
摊牌是白摊了。
划清界限的话也说了不是一次两次, 可是那些藕断丝连的纠缠,令所有的疏远都成了一种掩耳盗铃式的伪装。
林未眠抱着脑袋, 用力拍两下, 仿佛这样敲打就能把内存清空似的。
现在两人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谢佳期的心理素质真的是超凡卓绝,那天亲亲过后,还能抱着她继续把故事念下去,直至把那个章节念完。
差不多是合上书的同时,佳期的爸妈就回来了。两人也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
她和佳期是完全不同的。佳期虽说总板着一张冰块儿脸, 可她其实是非常单纯而热烈的,又兼之有披荆斩棘的勇气。而她?她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混沌的,悬而未决的。假如谢佳期是仗剑行走江湖的勇士,那么她就是沙漠里没命狂奔的鸵鸟。并不是身后有追逐她的天敌,令她惶恐不安的是内在的她本身。她不敢拨开迷雾去直面自己的内心。她根本不像一个明朗活泼的少女,反而像顾虑重重的暮年人。
现在佳期知道了她是这么个畏首畏尾的家伙,平时的嚣张加w只是一层水彩描的虚张声势的狮子皮,她还会喜欢她吗?即使出于惯性能再眷恋一段时间,最后也会发现,她其实是配不上她的好的。她非但有一身的毛病,见鬼啊阅读障碍啊,亦且连寻常女孩子所拥有的那些美好品质也一个不占。看清真相兴许要花一点时间,到时候,佳期看清了,就能简单地放下了吧。没有必要刻意逼着她放弃之类的。
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佳期回来教室时早读铃已经打过了。早读与第一节 课无缝衔接。老师拖堂,紧接着上第二节,第二节课下课课间操,去洗手间,回来就是第三节课,眼保健操,第四节。
一上午,大家根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放学,林未眠因为磨蹭,一抬头,教室里又是空荡荡的了,前方秋风过处,书页哗啦啦地翻动。
“林未眠。”头顶有人叫她,“吃饭去。”
林未眠仰头一望,佳期表情淡淡的站在那里。
“好、好的。”她也刷拉一声站起来,手插进上衣袋里握着校园卡,因为太用力了,卡片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两人一起到食堂坐定。林未眠不免想起上一个夏天,自己缠着谢佳期,让她当自己的辟邪神器。其实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回头望望,感觉像隔了大半个人生似的。
佳期正低头将菜里的蒜末挑出来,不妨前方伸来一双筷子,往她这边递排骨,煎得外焦里酥的红烧小排,一块一块,拣最漂亮的都给她送过来。
佳期抬眼望着对面的小姑娘。
视线一碰到,林未眠又红了脸,拿筷子指指她的饭,“多、多吃点。”
好么,结巴了。她害羞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佳期故意严肃问:“对我这么好?”
林未眠的表情更好玩了,非但脸是红的,连眼角都红了,好像上了那种腮红斜飞入鬓的晚宴妆,“必、必须的。”顿一顿,挺了挺脊背,“毕竟,明年夏天,我还要拜托你。”
“辟邪?”佳期皱皱眉。
林未眠咕嘟咽了咽口水,点头,“可以吗?”
“我考虑一下。”谢佳期一脸郑重。
还好,佳期也有权衡利弊的时候。林未眠安心了。吃过饭,回到教室,问谢佳期问题的同学络绎不绝,林未眠鼓着腮帮子望着她那边,手指摩挲着数学试卷的边沿,那块儿渐渐变得绒绒的,被她磨得起了毛。等谢佳期身边的人一起一起地都散尽了,她几次想起身过去,还是不够胆子,最终转过身,皱眉看着桌子上的卷子发呆。
桌上哒的一声放下一支铅笔。林未眠仰头去看,佳”期站在她桌旁,“这支笔是你落的。”
林未眠将那铅笔拿起来,握在手心看了看,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抬起手来递给她,“我用的不是这个牌子。”
佳期噢了一声,接过笔,转身要走。林未眠连忙叫住她,“谢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