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头看看。
谢佳期的眼睛里竟然含着泪水,眼眶泛红:“小眠。”
林未眠本来还东张西望,想看看泪痣鬼飘去哪里,冷不丁见了她的两眼热泪,睫毛已经有打湿的迹象,倒愣住了,长大后的谢佳期也没在她跟前哭过啊,抓了抓头发,料想解释了也行不通,只得拍拍她的肩,“你想带我去哪?我现在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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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未眠第一次来学生会办公室。布置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很空旷的一个大厅,中间摆着一张U型会议桌,桌上有绿色植物,桌旁摆着几把皮椅子。门口则靠墙立着一个书架,上边放了几本书,几个相框,靠南面那堵墙根下还摆了许多课桌,桌上横三竖四叠着些过期海报,也有一两张刚出好的,用水彩画的画儿还没干,晾在那儿。
林未眠去到窗户那儿,朝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许多吃完了饭在闲闲散步的同学,分花拂柳,语笑嫣然,好一派青春升平的蓬勃景象。明明都是花一般的年纪,林未眠不知为何很羡慕他们。扶着窗帘站在那儿,看着不动。
谢佳期将iPad连上这里的网络,开始放映电影。
“要把窗帘放下来吗?”林未眠依然望着外面。
“嗯。”
电影开始的时候,林未眠皱着眉头捏了捏耳朵,两只手肘撑在会议桌上,做出抱头观影的姿势。来的路上谢佳期叮嘱过她了,不要暴躁,至少看一个小时,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她。
电影的名字是《美丽心灵》。A Beautiful Mind.
谢佳期坐在旁边削苹果。果皮削得完美。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林未眠,再坐在旁边看她漫不经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咔嚓咔嚓,眼睛始终盯着屏幕,皱着眉头有一丝丝的不耐烦。苹果啃了小半就不要了,仍旧塞回她手里,抱着脑袋继续看。
林未眠并不笨。不到一个小时她就不盯着屏幕了,扭过头来望着谢佳期,点头:“谢佳期,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谢佳期凝视她的眼睛,“看出什么?”
“我有些地方没听懂。不过他那个室友是他臆想出来的,对不对?追杀他的联邦探员,让他做卧底的那个人,多半也是臆想出来的?他妻子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林未眠语气平静,连猜带蒙。
佳期递给她一瓶水。
“谢佳期,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看的这个电影,由真实事件改编,主人公,约翰·纳什,普林斯顿大学的数学系教授,还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谢佳期说得很慢。
林未眠已经冷笑起来。
“存在幻觉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佳期一辈子也没有这么耐心地和别人解释过这么多,“他……”
“他是伟人,可我不是啊,”林未眠拧开瓶盖,“存在幻觉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精神分裂也不可怕,许多天才都是疯子,只要积极治疗,总会有康复的希望,是这个意思不是?”
佳期不说话了。
“让我猜猜,”林未眠对着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嘶了一声,“他这位美丽温柔的可人儿最后一定带他,”放下水瓶,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一个打引号的动作,“‘去向医生寻求帮助’了,对吧?”
不等谢佳期回答,她再次点头,“谢佳期,我不是那样的。我阴阳眼。你是唯物主义,这很好。我不强迫你接受,你也不要逼我。”
林未眠心里未尝不后悔。她为什么自己兜不住事情呢。为什么要把谢佳期卷进来?这种现世聊斋,按照普通人的逻辑都会接受不了,何况是根正苗红了这么多年的谢佳期。
她起身稍微急了一点,碰到矿泉水瓶,豁朗一声洒出来小半。林未眠将剩的半瓶水安放在桌上,将窗帘重新卷起来。光明重新充满了这间开阔的屋子。
她去门外拿拖把进来拖地,冷不防两个小干事提着东西过来,见了她,咦了一声。
林未眠抿着嘴,拿拖把进屋子要擦方才的水渍,小干事冲上来,抢过拖把就哼哧哼哧地代劳了,一面和谢佳期打招呼:“哎呀,主席,这是不是就早上你说的那个,那个,喜欢吃甜食的学姐呀?”
林未眠瞪一眼谢佳期,皱眉往外边走。她打算撤了。
谢佳期和小干事交代了两句话,也跟了上来。
就在要出门的时候,林未眠眼光落在门口那书架的一张照片上,倏地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往后一退,背靠近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佳期,那是谁?”林未眠额头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相框里的少年笑得犹如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且眼角下的一枚泪痣格外瞩目。
佳期扶着她的肩,眉宇间有淡淡的狐疑,不过还是回答道:“他么,我们一个干事的哥哥,也是往前几届的学生会主席,叫阚天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问更新时间?以后固定23:00。其余时间捉虫或是加更。
今天回来晚啦。
晚安啦。
第24章
林未眠这几年见过的鬼很多, 其中不乏面容狰狞者, 然则哪怕是最可怕的模样, 也不如这次的冲击来得大。她清楚那些飘在半空的魂体也都曾是鲜活的生命, 知道归知道,终归不认识, 即使知道他们的生平也像听故事,中间总隔着一层, 缺着点儿真实感。
眼下这位就不同了。
一个小时前她刚见过他飘在半空中没有脚的样子, 此时此刻, 他却像朝阳一般,在相框里温柔地笑。苍白的面色和眼圈周遭的乌青没了。
唇红齿白, 元气满满。拍这张照片的时间大概也是高中时候, 林未眠看着与她现今的同班同学没区别。
林未眠倒抽了口凉气,踮脚将那相框拿下来,捧在手里, 涔涔的冷汗在背心流淌。
“有什么问题?”谢佳期在身后问。
“这个人的事情,能不能多告诉我一点?”林未眠转身, 将照片往前一递。
佳期压低声音:“你又不认识他, 想了解什么?他……”顿了顿, 没往下说,改口道,“别多问。”
林未眠心想谢佳期这种不关心八卦的书呆子,就算愿意告诉她,也未必知道内情。换做先前, 这个所谓的阚天晓她不会感兴趣,现在情况不同,下午她要把自己的肉身借给他用,哪怕把这当做自己的业务,多了解一下客户也是有益无害。
她看一眼在佳期身后探头探脑的两小只,上身朝谢佳期倾身过去,悄悄问:“是谁的哥哥?”
这必须不能太声张,对于妹妹来说,英年早逝的哥哥万一是个禁忌话题,她大喇喇捅出去岂不是戳人疮疤。
手握拖把的那个小女生机灵到极点,不等谢佳期表示,凑上前来答:“学姐不知道吗,这个是我们学校很厉害的学长啊。他是我们隔壁班阚姗姗的哥哥啦。”
林未眠打量了几眼这几乎万事通的小姑娘,含笑问:“你叫什么呀?”
“我是蒋佩,学姐可以叫我佩佩。”小女生长得可爱,脸小小的,眉眼也细细的,鼻梁上有几粒俏丽的小雀斑,说起话来口齿轻快。
“佩佩。”林未眠点头,“你好。”
蒋佩是个小话痨,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口吻惋惜:“这位学长的事说起来真的叫人唏嘘啊。学长出事那会儿,我和姗姗同班,读初二,她接连几天没来上课,再来是她爸爸送她来的,哭得跟什么似的。”
谢佳期制止她:“蒋佩,不要背后说人。”
林未眠抬手在她肩上推了一下,“你也太上纲上线了,我了解一下,不会添油加醋出去说,我有我的道理,你别管。”揽了蒋佩的肩膀,“佩佩,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蒋佩怯生生看了一眼谢佳期,见她闷闷的没有再反对了,清清嗓子,一五一十地往下说。
原来阚天晓天资十分高明,几年前在晋市一中,也像谢佳期一样独领风骚。正因为他是风云人物,对他感兴趣的学生不在少数,他奇特的家庭状况也让大家调查得一清二楚,宛如公开的秘密。在大多数独生子女的同班同学中间,阚天晓的情况十分特殊,他还有一弟一妹,人们都说,这家的哥哥太聪明了,妹妹又可爱,把运气花光,弟弟脑子才不灵光,为人也略痴傻。所谓天妒英才,阚天晓大学才上一学期,就出事了。
“我听说是救人出的事。”佩佩带了点鼻音,“他做家教吧,同时兼了五六份家教呢,回家路上遇到老居民楼火灾,听说有小孩在里边,他就冲进去了。”
另外一个小干事插话道:“小孩救出来了,但是学长自己就那么没了。”
谢佳期一直抱着双臂看向窗外。
林未眠默默听完,凝视着相框中的少年,点头喃喃:“原来如此。”起身将相框放归原位,撒手后还往后退了两步,看了几眼,心想阚珊珊把小泪痣鬼生前的照片摆在这办公室,对这个兄长的怀念之情可见一斑。
她刚放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头发剪得极短的小姑娘推开门进来,神色有些漠然。
蒋佩结结巴巴:“姗、姗姗。”
来的居然就是阚珊珊本人。她见了屋子里几个人都围在书架跟前,目光朝书架上溜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戾气,“谁跟这儿拿出来摆上的!不嫌晦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