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夸张的悲泣这才渐次消弭。
收了线,林未眠怪异地睨一眼谢佳期,“干嘛这样看我。”
“成绩,到底怎么回事。”
被质疑的人看向前方,手机顺着掌心,滑过修长指尖,再滑进了侧边的挎包,重获自由的双手并拢在一起,去接从梧桐树的枝桠之间漏下来的最后一抹夕阳,“不用你管。你只要继续考你的第一就行。”
佳期却自顾自往下说:“所得的分数,全部来自选择和判断。作文不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林未眠手心盛满了橘色的残照,黝黑而潮湿的眼睛看向谢佳期,等着她将未完的话柄往下延续。
“认知障碍?”佳期静静与她对视。
吱嘎吱嘎的落叶碎裂声停止了。
夕阳终于彻底地沉没。
白天与黑夜之间的分割线第一次这样夸张地呈现。
两个人站在盛大的暮色里,林未眠转个身,正对着眼前人,双手背在身后,点头:“说嘛,说下去。”
“那场灾难让你出现了认知障碍。”佳期语速刻意放慢了。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不只是学习成绩变差。也包括不愿意面对儿时的偶像。因为认知障碍,就等于同时丧失了大部分读写能力,那么很多事情自然成了奢望。而林未眠是那种一旦得不到,会迅速假装不想要的人。
林未眠在暮色里目光变得很沉静,盯着谢佳期看了几秒,扭过脸哼了一声,“瞎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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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完饭,顾婕的宋助车开到了楼下,接她去公司开紧急投标会,谢佳期她爸不在,有些事情需要她独当一面拿主意。
剩下两人在家。
今天八百米测验时发生的事情让林未眠心有余悸。
因此当她准备洗澡时,搂着衣服站在谢佳期房门口,磨蹭着迟迟没有行动。
佳期正蹲在地上整理小柜子,抬头见了她,绾绾头发,“怎么?”
林未眠低下头,脚趾在拖鞋里不安分地翘来翘去。当谢佳期的鞋也出现在她视野里时,她抬起脸,鼓着腮帮子,面颊泛红,“辟邪神器,你能不能…能不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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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东浑身舒展地赖在座椅内,对着手机屏幕邀请Joyce。
“小乔乔,明天有个饭局,美少女请吃火锅,你能不能来呀。”她的长发熨帖地掌握在身后美发师的手里,往前一顿的时候难免扯痛,嘶了一声。
小乔在那边端着杯子淡然喝茶:“小朋友,我可不像你那么闲啊。别忘了……”
“是是是,别忘了您是博士,还有很多伟大的定理等着您去证明。”美东忍不住要像林未眠一样翻白眼了,可还是堪堪克制住,“但饭总归是要吃的嘛,你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
“再看吧。”乔博士又将水杯往唇边送。
美东咳嗽一声,“噢对了,请吃饭的是林未眠哟,就是昨晚在酒庄,穿白裙子的那个小姑娘。”
乔明显失神了一小会儿,眉头一挑,“她请我?”
美东呵呵笑了声:“那倒没有,是请我。我说要带个小伙伴儿,她没有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还有一更中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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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么么哒
第20章
谢佳期按照林未眠的要求, 背靠在洗浴间的门上, 替她“辟邪”。
浴室内的水声哗哗作响。
手机在身前的卫衣口袋里轻微震动, 佳期掏出来看。
委托人说, 他已经带着林未眠先前的医疗影像资料去七国医院检测过,结论是, 林未眠当时的各项检查确实没问题。
佳期将信息看了两遍,抬手捏捏眉心。
浴室门有开启的动静。
谢佳期侧身让让。
刚出浴的林未眠, 质地格外白嫩, 脸上的皮肤几乎能够掐出水来。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 双眼亮晶晶,睫毛也打湿了, 眼波里满是氤氲的笑意:“谢佳期, 我洗完啦,到你了。”
等佳期进去洗的时候,她也不敢走远, 靠着浴室的门站直,抱着个杯子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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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从前, 有个人爱你很久, 可偏偏, 风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美发店上空飘扬的音乐随机切到了老歌。
美东将手机往镜子跟前一摔,冷笑了一声。
她身后的美发师蓉蓉搭讪着问:“哎唷,美东小姐怎么不高兴了?”
“我能高兴吗?”阮美东嗤地一声,眉毛拧了拧, “我请她,她就要再看,听说是我们小眠请,颠儿颠儿就答应了。你说这有天理吗,有这么明目张胆区别对待的嘛。还自诩是个博士呢,一点矜持都没有!”
阮大小姐声名在外,一等一的吃得开,处对象,性别肯定不是问题。蓉蓉也就顺着她的话,小马过河般说下去,“我看啊,是你对她太好了,所以她才不把你当一回事,你冷着她一点嘛,就好了。”
顿了顿,蓉蓉发现不对,“哎,我说小姐,既这样,你怎么还串局呢,咋个还让那俩碰面呢?不得防着点儿啊?”
美东挥开她的手,站起来,对着镜子眯了眯眼,“我还就想看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所以约她出来。要她真敢打林未眠的主意,”吹吹垂在眼前弯弯的刘海,脑海里闪过一个高挑身影,“会有人让她知道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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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收拾完了,都坐在书桌前,两个人同时开口:“我……”
佳期摊摊手,做出倾听的样子。
林未眠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迟疑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叹息:“算了,我先睡了。”说着去床上,在昨晚的位置躺好。
佳期跟过去,推推她的肩:“作业呢。”
“我累了。”林未眠睁开眼,还朝她亮了亮擦伤,低声威胁,“而且我现在,是个伤病员。”
意思你逼迫我那就是欺负老弱病残。是坏蛋大坏蛋。
“……”谢佳期盘腿席地而坐,捏了捏她的鼻子,“林未眠。”
那个伤病员刷拉睁开了眼睛,愤而拂开她的手,“干嘛。不许动手动脚。我的鼻子你也敢摸!”
谢佳期微微勾了勾唇角,“外公医院里每年都有体检项目。”
“我知道,你外祖家也很厉害。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敢一个人去。”
林未眠仿佛来了兴趣,声音里满满的开心,“你不敢呀?你还有不敢的事情?”
“嗯。”佳期趴在枕畔,长发柔柔地散落,“今年妈妈没有时间呢。”
“那,我陪你去。”林未眠呼啦翻身坐起来,歪着头想了想,“你做我的辟邪神器,我陪你体检。”
“你也一起做。”谢佳期点头。
林未眠倒下,翻个身,“我不抽血。我怕疼。”
“只做其他的。”
林未眠啪嚓闭上眼。抬手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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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满意起身,她素来以高效著称。在书桌前坐着,做完复习、预习,写好第二天的计划与安排,时间过去四十分钟。
林未眠已经睡沉了。
看来说累竟不是搪塞推脱。
谢佳期躺下没多久,估计是循着体温,那绵软的一团又滚过来,将自己揉在她怀里,两只爪子抱牢了她。被子下边腿也搭了过来,霸道地勾住了她的腿。
明明洗的是同一款沐浴露,林未眠身上却额外有股奶味。
当然她也并非每时每刻都带着这么温馨的味道。
那年夏天,她躺在大得过分的病床中央,又苍白又弱小,周身都是药味,混杂着医院的来苏水味。十分刺鼻,还刺眼,也刺心。
谢佳期迟疑了会儿,还是伸出手,将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小手拉下来,握在手心。
她的手好小。又软。好像随时会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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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晴。
数学课还是讲昨天的卷子,林未眠坐在座位,叼着笔,翻各个支付软件的余额,估算够不够款待阮大小姐。以及她带来的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是个大胃王?
冷不丁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并没有在意,直至谢佳期从旁边推她,“林未眠。”
她回过神,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一双鹰眼微眯地盯着她。
“你上来做这道题。”老师敲黑板。
“我不会。”林未眠站是站起来了,人逡巡着不上去。
“试都不试,就说不会?上来。”老师拍了拍桌子。
林未眠嘟着嘴,眼看谢佳期要说话,用眼神制止了她,从谢佳期身后绕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讲台。
林未眠闭了闭眼:说了不会还叫我上来,要不就画个乌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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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在座位上,两手搭在一起,大惑不解看着讲台上那个奋笔疾书的林未眠。
每一步都是完美。每一步都角度刁钻新颖。比标准答案还要简洁。
不止她,连老师都看呆了。
林未眠答完了题,冷着脸将粉笔放下,深藏功与名地一步步踱下来。快到座位时,忽然腿一软。谢佳期伸手一把扶住,清冷的视线对上她迷惘的双眼。亲耳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又来。”
“什么?”佳期问。
林未眠在旁边坐着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