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不要这么说!”太子紧紧地握住了女天子对他伸出的手,“请,永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您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您值得最好的。”
……
在人生的最后,女天子决定做一件最为任性又大胆的事情——她让所有人都退出了宫殿,只独独留下了祁和,却至死也没有解释为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在最后的时光里祁和的相伴。
她抬手,隔空描摹着祁和的面容轮廓,带着某种想要靠近又无法靠近的渴望。直至祁和主动贴了上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与无害。
她对他说:“我一直在想,很用力、很用力地想,你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女天子仰起了头,努力去看着祁和,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就好像在看着整个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啊,真好啊,你变成了这样美好的模样。”
“有着嘉婉的聪慧与善良,子正的宽容与豁达,还有……”
还有着与我相似的面容。
女天子看着祁和,好像想要把他的样子印刻到自己的灵魂里,就像是当年他还是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小团子那样。
真的很抱歉啊,我那么努力了,还是没能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过早地体会到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失去家人、遭受冷眼。但幸好你是那样优秀,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真希望下辈子还能够再相遇,让我把所有的遗憾都能够亲手弥补。
有些话,她永远不会说。
但祁和却终于懂了。
“娘。”
女天子在祁和怀里永远地闭上眼睛时,她依稀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声低唤,是幻觉吗?还是真的?算了,不管真假,她都很开心啊。
就当是真的吧。
嗯。
一定是真的。
第67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七式:
女天子到底还是个善良的人, 生于善良,死于善良。
但祁和不是。
在祁和想明白了女天子的一生,看清楚对她造成最大伤害的人是谁之后, 祁和就跪在佛前立了个誓:没有人可以在那样伤害了他所爱的人之后,还能够轻松地全身而退, 无所谓这个人与他有没有什么生物学上的基因关系, 他都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祁和动手的那天,特意选择了他为女天子扶灵, 送她葬入早已经修建好的陵墓之后。
既然天子都已经死了, 有些人就不配活着!
司徒器拦在了祁和眼前, 希望他能再冷静冷静,司徒器这不是在劝祁和停止寻仇,而是……“换我来吧, 我杀人贼溜。”
毕竟是杀亲之罪。
是的,司徒器比祁和更早地知道了祁和的身世,准确地说, 司徒器就是女天子为祁和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障。王贤是个人渣,是个混蛋, 祁和可以报复他, 但是杀了他就太过了。这不符合祁和一贯“别人泼你一盆凉水,你可以泼凉水回去, 但不应该浇一头沸腾的开水”的做人原则,天子不想祁和在未来的某天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祁和对司徒器耐心解释,“我知道,你觉得我现在是被悲伤支配, 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个发泄途径。但不是,我很冷静,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祁和甚至准备好了报复所需的一切道具。
“我很不想这么说,但,如果你爱我,就不要阻止我,好吗?”祁和并不想以爱之名来要挟司徒器,司徒器是祁和当下除了姜老夫人以外最珍视的人了,但是如今迫不得已,非常状态下,祁和也只能行非常之事。
司徒器却意外地坚持,也很……无赖,他死死地拦在祁和的面前道:“我也很不想这么说,但,如果你爱我,就请不要剥夺我想对我爱人好的机会,好吗?”
——
在祁和与司徒器为到底谁来当这个手刃王贤的刽子手争执不下的时候,谢望也到了一个紧张时刻。
谢望已经因女天子最后的旨意转正,成为了大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宰。今天刚刚穿上了新朝服,白衣卿相,意气风发。在祁和与太子等人扶灵送女天子的棺椁归帝陵时,谢望被太子,不,这个时候应该称新帝闻湛了,留在了京中主持大局。
一切都在谢望的指挥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运转。
然后,突变横生。
谢望怎么都没料到,有人真的可以嚣张到当街掳人,时间与地点都卡得特别巧妙,他刚刚出了皇宫,远离了带刀侍卫,又还没有来得及与家仆甲士所在的马车会合。
掳他的歹人十分专业,捂口捆绑、手刀劈晕,都是一气呵成。
当谢望重见光明,能看到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了一个有些眼熟又一时间想不到是哪里的房间。
等在房间高座上的人,也不算是太出乎谢望的意料。
“宸王殿下,好久不见。”谢望哪怕是被绑着,身处这样一看就不太妙的环境里,也还能保持着该有的冷静与从容,笑容都没有从脸上退去。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宸王笑得就很神经病,靠近了谢望,“但我已经不是什么宸王殿下了,记得吗?拜你谢望所赐,我现在就是庶民一个。不,我甚至还不如庶民,我现在是反贼,每天被猫追狗撵得东躲西藏,日子可真是苦不堪言啊。”
宸王因参与了雍畿之乱而获罪,宸王之位则是由谢望亲自检举,因谢望手上握有宸王杀害亲爹嫡母的证据才被夺去的。
宸王的封地名义上也已经收归国有,只可惜因为宸王搅局,才一直没能真正意义上收回来。
宸王躲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消息纷纷杂杂,一说他因为生母蛮姬的身份而投靠了蛮族,一说他在西边百越之国篡位自己当了国王,最靠谱的说法是他南下出海去勾结了倭寇。最近大启东南边的海防都加重了不少。
万万没想到,宸王哪里都没有去,就一直在雍畿附近窝着,等待着报仇之机。
“你可真是一柄好刀啊,谢望。”宸王的手里多了一把危险至极的刀,闪着银光,流出冷意,“一柄女天子的好刀。”
谢望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懒得再白费口舌辩解,直接默认了。
谢望效忠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女天子而已。
不管是认王贤当座师,还是引宸王入京,抑或是与太子闻湛的合作,都是在谢望答应了为女天子效力之后的事情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天子便是对谢望有知遇之恩的那个人。
唯一的明主。
从谢望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没有忘记过,他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哪怕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利用再多的人,牺牲再多的人,背叛再多的人,他也不在乎。
宸王并不着急结果谢望的性命,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铁律,而是真正的演员还没有到齐,他是不会让这一出好戏提前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贪钱,你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哪怕是一直在追逐的高官,你也已经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的人生足矣。还有什么是能够真正威胁到你、伤害到你的呢?
“我想啊想。
“我真的想了很久。
“你猜——
“我想到了吗?”
谢望一点点睁大了眼睛,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王贤的家,他来过无数回的座师王贤的家!
谢望本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却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还不够明显吗?”宸王嗤笑着反问,“我想报复啊。”
“孤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我自负、自傲,贪心不足想要搞事的原因,但……我是个疯子啊,谁会和疯子讲道理呢?我总要找个人来责怪的,而你,就是那个被我责怪的人。”
“是我,是我害了你。”谢望的语速从未如此快过,“你要报复冲着我来,全部冲着我来,我一句怨言不会有,你想要什么效果,就有什么效果,我百分百地配合你,你……”
“啊,你终于着急了,真可爱啊,小谢望。”宸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对于这一切都享受极了,“可是,孤又不是个傻子,对吧?在你眼里,孤是个傻子吗?怎么捅你最重,怎么伤你最深?当然是只有通过祁和才能实现啊。”
伤害谢望?不管做什么,谢望都不会真正难过的。
谢望这个人,从小便冷心冷情,不似真人,宸王甚至怀疑哪怕当着谢望的面把谢望的手剁了,谢望都可以面不改色。
这样的对手真的很可怕,因为他无所畏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但是,幸运的是,谢望之前为了利用、取信于宸王,和宸王半真半假地说了不少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情,也就让宸王有了可乘之机。
谢望是真的在乎祁和,在乎到了已经没有了自己。
如果说,太子对祁和的喜欢,要考虑到种种现实与利益;而司徒器对祁和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平等的喜欢;那么谢望对祁和喜欢,就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他从没有想过要与祁和在一起,他想的是找到一个最适合祁和的人,促使那个人和祁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