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每天都在作死[穿书] 完结+番外 (竹荪虾滑)
谢靖素来刚强淡泊,轻易不露声色,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可见人人都有一把辛酸泪,只是有时候人不对,就没处哭去。又想若不是自己穿书到此,以谢靖这六亲不足的命数,只怕再多坎坷苦痛,也都无从宣泄。
于是心里,又格外心疼他三分。还想着谢臻少年英才,不及而立,正是历练成长的时候,来不及长成大树,就先折了。不说作为皇帝,或是故友亲朋,就是路人闻之,也要为他唏嘘不已。
谢靖这天对皇帝,露出些荏弱姿态,隔日便又一副毫无破绽的模样,照样去上朝,去刑部坐堂,会同大理寺,一道商议陕西的案子。
等他去了刑部,皇帝这才让人,悄悄把霍砚叫来,细细问了谢臻出事的经过。霍砚又说了一遍,不若昨晚激动,只眼圈泛红了些。恐怕这日夜之间,他就把这情景,来回讲了好几遍。
霍砚作为钦差和知情人,也参与办案。大同那边,正好解来罗三姑。人都齐了,谢靖他们,便飞快梳理出证词,一切从速,当日请下圣旨,发出诏令,霍砚便带着锦衣卫,前往陕西拿人。
皇帝又给大同总兵下了密旨,命他派人暗中前往陕西,一俟霍砚到达,先就地免了榆林总兵的职。有谢臻的前例,皇帝这次,做足了准备,要力保霍砚不失。
谢靖为着这个,虽说不至夜不能寐,但醒着的时候,几乎都在操劳,话也少了些。皇帝虽然担心,也不好多说,只得叫尚膳监的,挑清淡滋补的给他做,又亲自一天几顿送过去。饶是如此,谢靖还是一天天看着瘦了下来。
好不容易,挨到百官休沐,谢靖按照习惯,好好收拾了头发胡子,就又往书房去了。皇帝不愿打搅他,自己去了长春宫,朱堇榆和其他人一块儿玩,朱堇桐在旁边,拿着一卷书看。
皇帝就问,“桐儿不怕吵?”
朱堇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闹中取静,别有滋味。”他如小大人似的说道,又问,“父皇,太傅今日出宫了么?”
皇帝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平素总显得有些傲气,除了皇帝和朱堇榆,轻易不愿提别人。如今主动提起谢靖,可见还是关心他的。
“他这几天,精神不好,朕留他在书房。”皇帝说完,朱堇桐若有所思,朱堇榆见皇帝和哥哥说话,就跑过来凑近仰着脸问,“父皇,太傅怎么不见?”
皇帝正要开口,朱堇桐就说,“太傅忙得很,你别去烦他。”
朱堇榆被他一说,嘴巴又轻轻瘪了瘪。
这些孩子们,都有些怕谢靖,朱堇榆胆子小,加之又被谢靖在课堂上“重点照顾”,于是更要怕几分。可他听人说起谢靖的事,偏又很关心,似乎知道谢靖遇上为难的事儿了,只是究竟为何,皇帝不提,朱堇桐一问就凶,于是只能自己猜。
午睡起来,朱堇榆蹑手蹑脚,避开朱堇桐和宫人,去了乾清宫。也难为他一个小人,没人带着,居然找到这没来过两次的宫殿,还没怎么迷路。只是一到这边,就被陈灯手下发现了。
“江陵王到此何事啊?”陈灯蹲下来,笑眯眯地问他。
“我、我想见太傅。”
陈灯的眉心,微不可闻轻轻往里凑了凑,“殿下……”
“我保管不吵太傅。”朱堇榆赶紧说,生怕陈灯不让他进去。
谢靖察觉到身后微动,便惊醒过来,原来他忧劳之下,精神短少,今日在窗前看公文,不知不觉打了个盹。
皇帝给他披上外袍,双手到他额头两侧,轻轻揉着,“今天我去长春宫,桐儿和榆儿都很想你。”
谢靖点点头,眉目中流露出愧色,“是臣疏漏了,等这阵子过去,再去给殿下们赔罪。”
朱凌锶笑着轻哼一声,“谁要你赔罪,”推着他的额头,想骂他两句冥顽不灵,忽然看到书案上,放着个东西,有些眼熟。
谢靖也看见了,拿起一看,是一个锦缎绣的小荷包,拉开抽绳,里面居然鼓鼓囊囊,装着小麻花和酥糖。
他还有些不明所以,皇帝脸上,已经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第81章 青天
霍砚这一去, 搅得陕西官场, 仿佛是往沉闷的塘中,扔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时间泥水四溅,浑浊不堪。人人都脱不了干系, 人人都为自己喊冤, 一齐挤到霍砚面前。初时图他年轻,当挣一个法不责众, 想今*上宽仁,又有太子册立大典近在眼前,不至于赶尽杀绝, 合该无虞。
谁知霍砚,一点儿都不怵,敢讨价还价的,一律仗责。全都铁链子锁了, 扔到牢中, 一个个仔细审问, 核对清楚了再画押。更有干系重大的, 不敢怠慢,即刻押赴京中。可谓是快刀斩乱麻。
这边犹在热火朝天, 到五月中, 京里便把太子册立大典办完,霍砚一大早,对着东边叩了三个头, 再挪到一旁,替谢臻叩了三下,复而起身,去牢里提人犯。丝毫没有受到愉快的气氛影响,始终保持冷面判官的面貌。
话说牢里的这些人,开始都还引而不发,估摸着魏秀仁不招,陕西巡抚不倒,下边这些喽啰,都不敢说。霍砚此时,便摆出酷吏姿态,把锦衣卫多年研究所得,全都用上,一时间鬼哭狼嚎,他也听之任之,不为所动。
又在衙门外边,城墙底下,广发告示,言之前受过魏秀仁等大盐商欺压的,或是在陕西巡抚治下有不平的,尽可以来衙门告状。直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一下子,西安府群情沸腾,每天来衙门的百姓,竟然把进出的一条街道给堵住了。又有其余州县的百姓不辞辛苦赶过来,有的是为了告状,有的就是来看看朝廷下来的钦差。
一旦发动了群众,霍砚就迅速掌握了大量线索,虽说不是每个都顶用,但是以他超强的逻辑分析和推理能力,逐渐推测和描绘出了魏秀仁的犯罪事实,接下来就是证据。
最主要的证据,已经一开始被罗三姑的二哥拿到了,几番抽丝剥茧,别的自然不难。此时罗家入狱的几口人早已被放出来,罗父手中,原就有不少东西,此时一并呈上,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霍砚这一道,收获颇丰,离京两个半月,终于打道回府。他一回到京中,便亲去向谢靖悉数上报陕地情形,并讨个指示,人犯罪状,如何安置,各自刑罚,等等。
谢靖蹙着眉,不发一词。
霍砚知道他为难,请示之后,便悄悄离开了。夜里皇帝问道,“何老那里,我去说?”
谢靖沉吟片刻,“还是微臣来吧。”
徐程在时,何烨与他,一个耿介,一个沉稳,两人配合起来,相得益彰。何烨主持户部十余载,大事上从未出过纰漏,把国库里几个银子,倒腾往复,总算是勉强够得花用,让这个走在下坡路上的帝国,得了一丝喘息,才给谢靖今日,大展拳脚的时机。
他收了银子,恐怕都没用在自己身上。
“何老,”谢靖只是这么叫了他一声,便觉得喉头哽咽,有话语万千,此刻却说不出一个字。
“九升,你不用说了,该如何办,你办就是。”
何烨头发花白,站在堂中,心下已是一片释然。
那年江南广种桑棉,获利颇丰却粮食短少,便要去买河南的,河南的粮卖了江南,拿了钱,却只能往陕西买去。
陕西却不愿做这买卖,户部来调停,人家说,要粮可以,只是盐引一事,有些说头。
晚一天点头,江南就要饿死人了,徐程眉头一皱,两相合计,便应了下来。
这事确实办得不妥,只是当时情势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后盐商坐大,再想节制,就为难了。再来赋税也要有所指望,户部更不可能狠下心来,剜掉这颗逐渐寄生壮大的瘤子。
到如今竟然蔓延成贻害一方的祸端,何烨难辞其咎,他初初知道谢臻的死讯,心中遽惊而悔恨难言。
方知错了便是错了,若知错不改,便要加倍偿还。
他身无长物,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可谢臻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
“九升,你尽管怨我吧,”何烨一派慈和地说着,谢靖咬紧了牙关,胸中有话,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然是怨的,可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何烨对社稷的拳拳心意。
只一步错了,就再也回不来。
于是在心中,更加自警,无论出发点和愿望如何高尚美好,一旦方式错了,便会引起糟糕的连环反应,乃至失去控制。即便表面上完美无缺,内里却在悄悄腐坏。
他对何烨,深深揖了下去,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隔日皇命传来,查抄何府,全家上下,贬为庶民。其余人犯,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罗家上下,于社稷有功,嘉奖无数,旌表一族。
黄燮又是好一阵忙活,要把陕西一地,因为这事产生的官员空缺,都给补上。陕西是产粮大省,官吏油水极厚,一时间黄燮家中门庭若市,搅得他苦不堪言。
谢靖身为首辅,又兼刑部之责,其中辛劳,自不必说。等到这桩案子的余烬都散得差不多,夏天也过完。
他这几个月里,忙里偷闲,只有一天,就是六月十二,皇帝生辰。一大早太子和江陵王就来给皇帝祝寿,谢靖那时在刑部连夜核对卷宗,晌午才来。听说他连礼物都没带,朱堇桐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