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缓缓摇了摇头道:“草民并没有冒犯太子殿下的意思, 只是草民实在是没想到阿言会是传说中东宫受宠的那个小哥,作为哥哥, 我……我真的是有些惊讶,又不知该如何同太子殿下开口提起这些事,毕竟事关阿言的名誉,所以才会寻了这么个借口, 还望太子莫要怪罪。”
林早早那么笑了, 语气不咸不淡道:“沈公子在这方面倒是诚恳,沈公子是不是想知道沈言是如何救的我?”
沈舟愣了下, 恍然点头。
林早早想了下沉声道:“其实那次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死的。”跌落悬崖的瞬间, 林早早自然是惊恐的, 那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人落下时, 他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林锦文和顾轻临听到这个消息怕是难过的。
等他再次醒来, 他浑身都疼的厉害,腿也受了伤, 眼前更是一片漆黑。他一开始以为是天黑的缘故,随后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让他心中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他在黑暗中能感到有人走动,却没办法看清到底是谁。
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嗓子却疼的厉害,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喂了他一口水。
喝完水之后,他问抓着那人的手腕,问他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人似乎受了惊吓,浑身挣扎的厉害。
林早早不动声色之下摸了摸他的手,感觉这人应该是个男子,又或者是个小哥。为了避免这人情绪激动,他十分诚恳的说了句:“多谢你救了我,你别怕,我只是想知道我在哪里,离最近的县城是什么地方。”
诚恳的语气诚恳的表情是消除一个人戒心的最有利的方法,当然前提是这个人对自己是无害的。
那人在林早早这番语气下,挣扎渐渐停止了。他犹豫了下,在林早早手心里慢慢的写下了一行字,说这是王家村山上一个山洞,离最近的县城吴县大概有十几里路。
林早早对西境的地界了然于心,吴县离西境大营的直线距离很近,但这很近的距离隔着悬崖峭壁,绕行的话需要几天才能来到这里。但唯一不好的是,这村子同戎羟的边境很近。在两国关系平和时,吴县县城还会有戎羟商人前去贩卖皮毛呢。
这样的形势也就意味着林早早的身份和行踪不可以随意暴露,要不然很容易传到戎羟人的耳中,结合边境的情形和他的情况,万一有个多心眼的戎羟人听到了,那他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要是他先一步被戎羟之人逮着了,那无论是对大周还是对林锦文和顾轻临来说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得知自己还在大周境内,林早早还是松了口气。只要戎羟不能确定自己在那里,只要在大周境内,那就好办了,只不过要等待一段日子罢了。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想要搞清楚自己的目前的状况,他不是没有在黑暗中待过,而且从刚才这人走路时的表现来看,这也不像是暗处。
于是林早早抿了抿嘴,表情甚是无辜还带了一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惊慌询问道:“现在是不是很晚了,没有掌灯吗,我什么都看不到。”
被他握着手的那人浑身一凛,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早早一开始急促跳动的心平静了下来,这人终于有所动作了,他在林早早手心里写下现在是白天。
也许是为了安抚表情瞬间有些失落的林早早,这人又写道他可能是因为头部受伤的原因才导致的暂时看不到,这人承诺,等林早早伤势好了之后会送他去县城找当地的名医给他看眼睛的。
林早早耐心等他写完,然后他松开了桎梏着这人的手,他尽量按捺下心中的恐惧和各种想法,微微一笑的表达了自己对这个陌生人的谢意。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早早才稍微放下戒心,如果刚才这人稍微有异动或者是图谋不轨之辈,他刚才就会动手了。
林早早的身手是相当不错的,这是林锦文要求的。儿时他年幼,其实也不愿意习武的。不过林锦文一脸正色的说道,他是一国太子,如果只靠着别人保护,那实在是太弱了。
这世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最靠谱的也是自己,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哪有怕苦怕累的。
年幼时的林早早还是相当好骗的,就因为这些让人心情激昂的话,他开始了自己努力学武的时间生涯。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学武的确是有用的,战场上刀光剑影,一个惯性的蹲或者歪头的动作,也许就能救自己一命。
不过也有人说,身为太子皇帝是不必亲自前去战场上冒险的。林早早心里曾也有这样的疑惑,他为此询问过林锦文,他这个太子是不是一定要学林锦文一样入边境上战场成为人们心底的英雄。
林锦文当时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选择也是不一样的,不入边境不入战场不代表他不是个好太子好皇帝。
这评价都是世人给的,身为未来的皇帝掌管天下人的生死,最看他愿不愿意做到问心无愧了。
林早早的为人处世的态度受林锦文的影响是很大的,做事手段又有几分顾轻临的沉静和淡然。综合对比之下,众人对他这个太子的评价还是相当高的。
想到林锦文,刚刚得知自己看不到的林早早深深叹了口气。这次他落下山崖的消息传到皇宫后,他的父后怕是要担惊受怕一阵子了。
顾轻临的忧心难眠,林锦文怕是会一同算在他头上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林锦文不心疼林早早,林锦文也是会心疼的。只是他心疼的对象会有两个,同理之下,他让顾轻临担心了,林锦文事后肯定会为此表明态度的。
想到自己很久没有被林锦文收拾了,林早早心里是既酸涩又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期待的样子。
林早早的脸色来回变换的很快,不过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隐藏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很清楚,自己眼睛看不见了,想走去留下记号都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去。
他要先把伤养好,然后在图谋其他。
林早早这个救命恩人大概是个心软的,在他手上迟疑的写下了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去的话。
为了安抚林早早,他犹豫了一番又写下了他明天会早点前来送吃的给林早早。
林早早趁机问他的名字叫什么,这人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下却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林早早知道他有内情,便又说了自己的年轻,得知救命恩人的年龄后,他笑道:“你不想说名字也就罢了,日后我就称呼你为小弟了。”
这是一句试探,如果这人是个男子,小弟的称呼不算唐突,如果是小哥,那这人会有其他反应的。当时这人只在他手心里写了个好字。
林锦文也放下心来,人走后,山洞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林早早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了,人显得有些颓废。
他从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现在这模样,心里自然是又恨又怒又惊又怕的。只是他情绪向来不外露,又很少因自己的事迁怒别人。
等陌生人离开后,林早早的心是彷徨不安的。
林早早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一直在睁着眼,根本感觉不到困,直到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天,他吃了一小块馒头和半碗粥,馒头泛凉,他耳边听着小弟因走的过快而带有的喘气声,心里有点酸又无比的庆幸。
林早早身上是有银票和碎银子的,缝在内衣的夹层里。当时教他这么做的林锦文是这么说的,带着银子和银票,银子不需要很多,银票面额不需要很大,但只要有这些,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被饿死的。
林早早知道小弟要负责他的吃食,便把碎银子给了这个小弟。
小弟大概每半个月走近路去县城一趟,然后给林早早买个烤鸡什么的。每次烤鸡买回来,林早早都会让小弟也吃,可他都不吃。
但就算是这样,有次小弟前来,林早早发现了他胳膊上受了伤。
当时他冷了下脸,在他再三逼问下,小弟告诉他,他家人觉得他这些日子上山挖野菜挖的太少,这次又闻到了他身上有烤鸡味道,觉得他把鸡一个人吃了,所以才下了重手。
说道这些这些往事,林早早神色有些复杂,他望着沈舟道:“后来我仔细问过沈言才知道,当时你们住在奶娘家,你们奶娘是个好人,可是她家人却不是,当初她也是被家人卖掉的。你们去了,就等于家里多了两张口吃饭,最后也就看在你们是小哥的份上,心里有了别的想法才养着你们的。”
不过也许是小弟信不过他,也许是其他原因,这些最终没有人告诉他。
乡村中总有人娶媳妇不容易的,奶娘家是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后来想到沈舟和沈言是小哥,觉得可以配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所以便把人养在了跟前。
沈言和沈舟也是明白这些的,可是他们两个小哥,没有银子没有亲人,又不知道何时会有人要杀他们,他们整日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加上奶娘家这些糟心的人,他们每天过得是心惊胆战的。
林早早那时病不知道这些,不过他知道小弟在家里过得不好,而且每次前来都很急促,林早早见过偏心的父母,所以只能尽量用言语让他不要把心思都放在那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