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有人来找事,你不要出来。”章厉喝了口豆浆,他没有表情,只抬头看了柏易一眼。
柏易笑道:“我比你大不少,躲在你后面?”
章厉沉默半晌:“记账挺好。”
柏易一愣,章厉这是在为他考虑?
章厉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冷着脸说:“昨天来的那些人不会乱说话,霍哥那边不会知道。”
如果霍哥知道柏易能打,肯定不会让柏易继续当个记账的。
柏易也确实不愿意去给人当打手,他微笑道:“好,我听你的。”
章厉忽然偏过头站起来,丢下一句:“去台球厅。”就大步往前走了。
大约是因为人一旦经过了一个时期,就再也无法真正摸清那个时期的人在想什么,所以柏易也不知道章厉这样的青少年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每个人脾气不同,章厉就属于脾气古怪的。
早上台球厅没什么人,柏易无所事事,听着陈俊翔在旁边叽叽喳喳。
陈俊翔也没提昨晚发生的事,好像昨晚风平浪静,别说十几个人,就是一只耗子也没有闯进来。
肯定是章厉打过招呼了。
章厉没在台球厅待多久,待了十多分钟,和陈俊翔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管的毕竟是台球厅的生意,在不在也没什么关系。
“厉哥对你挺好的。”陈俊翔一边摆球一边说,“厉哥平时都不怎么跟我说话。”
他倒是不嫉妒,毕竟柏易能打啊,对比自己强的人,陈俊翔向来识时务:“我刚来那会儿可怕厉哥了,县里谁不知道厉哥厉害?”
柏易手里拿着水杯,站在台阶上吹风:“年轻啊。”
陈俊翔没懂柏易的意思:“我要是有厉哥的本事就好了,我跟你说,厉哥一个月,起码这个数。”
他举起了一根手指。
一千?
在平均工资五六百的时候,这绝对算是高收入了。
陈俊翔:“但我也没看厉哥买过新衣服,他那双球鞋都开胶了也只是拿去补,可能是要存钱娶媳妇吧。”
柏易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还没成年呢。”
陈俊翔奇怪的看了眼柏易:“我老家十五岁就能结婚了,县城十□□吧。”
柏易怎么想都不觉得现在的政策能允许未成年人结婚,下一秒就听陈俊翔说:“办个酒席就能住一起了,到了年纪再领结婚证,好多刚到年纪领结婚证的娃都有两个了。”
柏易:“……不读书?”
陈俊翔:“县城里读高中的多,考大学的少,我老家能读个初中就不错了,进厂子打工比读书划算,读书是往外拿钱,进厂子就往里拿钱,读书多不划算啊。”
柏易:“……”他第一次无言以对。
“也不知道厉哥会找个什么样的,他可受欢迎了,那些混社会的女的都喜欢他,要不是厉哥脾气不好,都不知道换多少个女朋友了。”陈俊翔难掩羡慕,“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他自认也不丑,只觉得章厉长得比自己好太多,自己单独一个还挺好,站在章厉身边就显不出来了。
柏易拍了拍陈俊翔的肩膀。
他在陈俊翔这个年纪的时候,想的是留在国内还是出过留学。
不像陈俊翔,一边想着挣钱,一边想着搞对象结婚。
不知道章厉去哪儿了。
柏易打了个哈欠。
县城里的混混就那么多,说出一个名字,大多都认识,章厉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那十多个人现在在哪儿,他也不废话,找到了人冲进去先揍一顿。
红毛一边挨打一边哭喊:“厉哥,我错了,我下回不敢了!”
章厉充耳不闻,拳拳到肉,眼里没有情绪,称得上是冷酷无情。
红毛刚开始还能叫,到后来只能痛得哼哼,眼泪都流干了,才听见头顶上的人说:“昨晚的事你敢说出去,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不等他回答,章厉就走了出去。
红毛瘫倒在地上还在发抖。
这狠话如果是别人放的,他根本就不会当回事。
但这话从章厉嘴里说出来,由不得他不害怕。
章厉能被霍哥器重,靠的就是不要命的狠劲,这股狠劲不常见,但凡出现一个,都够他们心惊胆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是前三十红包。
章厉要废了,觉得自己得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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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尘埃里的玫瑰(七)
虽然章厉还是一贯的寡言少语,但柏易自觉自己跟他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他们早晨一起吃饭,夜里下班一起回家,偶尔柏易请章厉去家里坐一坐,十次里章厉也会答应三四次,他们保持着一个在陌生人和朋友之间的距离,但对比之前,柏易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也幸亏他耐心好,不着急,否则还真熬不到这个时候。
下班的时候章厉等在台球厅门口,看着柏易出来了才迈开脚步。
柏易走到章厉身边:“今天心情不好?”
章厉抿着唇:“没。”
两人刚穿过街道来到筒子楼楼下,就看见不少人围做一圈,夜里在附近散步的人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还有不少讨论声,一时之间嘈杂得要命,还有人继续往人堆里凑,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热闹。
柏易不爱看热闹,他现在除了任务以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回家吧。”柏易朝着楼梯走去,但章厉却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人群。
毕竟年纪小,爱看热闹也正常,柏易微笑道:“我们过去看看?”
章厉已经抬腿走过去了。
身高总是占便宜的,章厉现在身高和柏易差不多,但因为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超过柏易,他站在最外围,朝人群中心去看,眉头紧紧皱起,手也握成了拳头。
柏易在旁边看着他,耳边是人们的讨论声。
“被打成这样了……真可怜。”
“那脸肿得跟猪似的,看不出来是谁。”
“可怜什么啊,你们之前没看见,他就一神经病,人家小两口走得好好的,他冲过去骂人家老婆是鸡,人家男人不揍他才是怪事。”
“对对对,要不是人家老公身手好,我看他那样,是真的要打女人。”
“就住这楼上的。”
“跟我一层楼,姓章,他老婆就是被他打得受不了了才自杀的。”
“听说是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
“怪不得他发疯呢……”
章厉的妈到底有没有给章武戴绿帽子已经无从查证了,人死了那么多年,是真是假也没人在乎,人们都默认章武会疯成这样是因为妻子给他戴的那顶帽子。
于是他的疯也变成了“情有可原”。
“是你爸吗?”柏易小声问章厉。
章厉“嗯”了一声,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有人认出了章厉。
“那是这人的儿子。”
“儿子长得挺好啊。”
“好什么啊,一个小混混,有爹生没娘养,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离他远点,咱们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可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掉价。”
章厉对人们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他早就习惯了人们在他身后的指指点点,练就了铜皮铁骨,既不羞愧也不觉得耻辱,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此时的章武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肿胀的眼睛撑开一条缝,从缝里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脸。
儿子不像自己。
章武大吼道:“滚!你这个杂种!”
他一边舍不得真的赶走这个能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儿子。
一边又认定这不是自己的种。
章厉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提醒他承受了什么样的侮辱。
章厉不发一言的弯腰想把章武扶起来,章武却转头扫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群,骂道:“看屁啊!”
人们从不惹这种“疯子”,谁知道会不会被打击报复,大家都不是光棍,有家有亲人,不愿意跟章武这样的人纠缠,很快人群就散开了。
“爸。”章厉喊了一声。
章武冷笑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知道老子今天怎么没去喝酒吗?没钱了!”
“钱呢!”
“别他妈以为老子不知道,姓霍的一个月给你开不少钱吧?你才给了我多少?”
“老子养你还不如养只狗!好歹狗在外面吃了肉也知道叼回家。”
“你跟你那妈一个样!”
章厉依旧没有表情:“爸,先回去。”
章武挥开章厉伸去的手,自己艰难地站起来,扶着一旁的树干,然后摊开一只手:“钱,老子要去喝酒。”
章厉紧抿着唇:“还账了。”
章武怒骂道:“还个屁的账!老子能借到钱是老子有本事!你今天不给我钱,我就去找姓霍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