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翔:“柏哥要是跟霍哥联系了,我还来这儿找你?”
这话落音,章厉关上了门。
陈俊翔疯狂拍打着防盗门,他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但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回音。
似乎陷入了死寂。
黑暗的室内,章厉坐在沙发上,他总觉得这屋子里还残留着柏易的味道和气息,还残留着过往的印记,厨房里似乎还有柏易的影子,好像下一秒柏易就会从厨房里出来,笑他怎么会把一个玩笑当真。
章厉拿着那张用胶带粘起来的纸,他在把这页纸撕碎后又拼贴起来,明明轻飘飘的一页纸,却重得不像话。
他觉得柏易在惩罚他,在惩罚他不辞而别离开五年。
章厉双手抓着头发,他深深地喘气,喘得又急又狠。
茶几下的地毯被水渍晕出了暗色痕迹。
当下属们破门而入时,印入眼帘的却并不是他们意料中的场景。
整个室内灯光明亮,一切都整洁干净,章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他看到下属们闯进来,竟然还对他们笑了笑。
没人知道章厉究竟怎么了。
他看起来变了,变得更好了。
可只有这些一直跟着章厉的下属们知道,他不是变了,他是疯了。
他平静的疯狂着。
他经常会笑,笑容的角度和弧度都像极了柏易,他也学会了抽烟,拿烟的姿势也跟柏易别无二致。
并且他坚信,他愿意等,柏易就会回来。
他离开了五年,所以柏易五年后就会回来。
但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柏易,他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却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柏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直到他消失后,他们才发现,没人知道柏易的家乡究竟是哪儿,没人认识他的家人,他忽然来到章厉身边,又忽然离开。
像是一阵忽然而至的风,不讲道理的来,又不讲道理的走。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章厉一年一年的等待。
他等过了一年春去秋来,等过了一年四季。
他没有从房子里搬走,无论什么身家,都依旧住在那逼仄的小房子里。
他也没有停止挣钱,为了让柏易回来以后给他更好的生活条件,章厉一边寻找柏易,一边拼命工作。
第一个五年结束时,章厉二十七岁。
第二个五年结束时,章厉三十二岁。
而立之年的时候,许多人都在问他为什么还不结婚,有没有对象。
这个时候他总会一脸笑容,眼里满是幸福地说:“有了,等他回来,我就要结婚了。”
后来人们也不问了。
因为章厉嘴里的这个爱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有时候章厉走在街头,会突然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激动起来,他会追着一个背影跑两条街,最终又落魄的离开。
每年的八月二十日,章厉都会消失,即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
有人以为这是他的生日,有人以为这是他有固定活动的日子。
只有陈俊翔知道,八月二十日,是柏易消失的日子。
每到这个日子,章厉都会去花店买一束鲜花,把房子收拾干净,还会重新放置摆设,他还养了一只乌龟,乌龟总是在水缸里慢悠悠的游着,有时候趴着一动不动,它大约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买到这里来。
章厉会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这一天结束。
第三个五年结束的时候,章厉终于意识到柏易不会回来了。
那张纸条被保存的很好,好到他依旧能看清上面写着的四个字。
这一年章厉正好四十岁,他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趣,如果柏易再也不回来,他做的种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章厉卖了股份,离开了公司,他想起柏易很想去的那个海岛,他们订好了机票,却没有成行。
章厉一个人去了海岛,他依旧订了蜜月别墅,四十岁的章厉有了更加不同的气质,国外风气开放,他从踏足海岛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被搭讪,有男有女。
但他依旧独来独往,他会坐在海边看海,会回忆柏易提起海岛时的向往。
可时间过的太久,记忆像是老照片一样泛黄,有些话已经记不清楚,柏易的神态也变得模糊。
在章厉五十岁那年,他惊觉自己已经记不起柏易的样子了。
他只记得柏易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早点回来。”
是他回去晚了吗?如果他那天不出去,或是早点回家,柏易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章厉失踪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就像柏易一样,忽然从这个世界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迹。
只有房子还在。
陈俊翔偶尔也会去那个小区看看。
以前的高档小区成了老小区,原本漂亮精致的楼房变得老旧落伍。
陈俊翔会站在那栋楼下,抬头向上仰望,他以前总觉得是章厉逼走了柏易,是章厉做了对不起柏易的事,才会让那样温柔的柏易狠心的一走了之。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相信章厉深爱柏易,章厉等了柏易二十八年,接近三十年。
不是几年,十几年,而是接近三十年。
人有几个三十年?
三十年的时间,已经相当于半辈子了。
时至今日,只有他和章厉还记得柏易。
霍哥两年前去世了,他得了癌症,缠绵病榻几年终于得到了解脱。
过去的那些老人,对于柏易都只记得一个名字。
陈俊翔想过无数种可能,可能柏易是因为得了绝症,可能柏易是因为出了意外。
但柏易再也没出现过,他的猜测也没有得到证实的机会。
他早就放弃了寻找,只有章厉还锲而不舍。
他有一种直觉,柏易或许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而章厉估计也已经随他而去了。
失踪之前,章厉捐出了所有资产,只保留了这一套房子。
这套房子对章厉来说并不只是一套房子那样简单。
这是章厉的家,是章厉美梦和噩梦的集合体,是章厉生命中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就像柏易一样。
根植在他的骨血中,无法抛弃,无法忘记。
陈俊翔离开了小区,回到了自己家,他早就结婚了,有儿有女,妻子温柔体贴,遇到妻子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对柏易的感情跟爱情并不沾边,柏易对他来说是领路人,是耸立在他身后的高山,是家长一样的存在。
他跟妻子走过了几十年,年纪大了,他也开始唠叨,会对妻子述说年轻时候的事。
时间久了,就连妻子也知道章厉和柏易的故事了。
他在喝了点酒之后问妻子:“你觉得厉哥会去哪儿?”
妻子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在陈俊翔眼中依旧美貌如初识,她回答道:“去找柏哥了吧。”
陈俊翔喃喃问道:“去哪儿找呢?”
妻子轻声细语地说:“如果不找的话,他还要怎么活下去呢?”
“或许对他来说,等待和寻找也是一种幸福吧。”
“只要还在找,就还有希望。”
陈俊翔忽然擦了擦眼角。
他想起了章厉这些年做的事,忽然意识到,这一辈子,章厉似乎都被困在二十八年前。
他从未从那一天走出来。
或许对于章厉来说,他的人生在二十八年前的八月二十日就按下了暂停键。
柏易等了他五年。
他就用一辈子去等待柏易。
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再从中年到老年。
他为他的爱情献出了一生。
第31章 困于黑暗之中(一)
漆黑的夜里,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夜晚风凉,冷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柏易走在花园的小路上,他垂着头,弯着腰,一副低眉顺眼地老实模样,他身上穿着白色的制服,上面有灰色的条纹,在花园里走动的人都这个穿着。
柏易看了眼电子眼,又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能看到他的行踪后,他才一闪身,在花园的一道隐蔽小门前消失了。
小门通着一个更小的花园,说是花园,其实就是个没人打理的,草木疯狂生长的废弃土地。
在贵族居所里,这样的地方显然是一个异端,也不可能没人知道。
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不想管。
因为这里住着亲王的独子。
柏易从怀里掏出两支营养液,这是他今天省下来的口粮,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里,为什么还会有贵族,为什么营养液这么难喝?
喝起来就像浓鼻涕的口感,在柏易看来,这世上估计没什么会比咽下营养液更难了。
他穿过有半人高的野草丛,手背被带刺的草叶刮出了几道口子,分泌出血珠,欲落不落的挂在他手上。
走了没几步路,柏易才走到目的地,被草木挡住的小木屋。
这个小木屋原本应该是个游戏场所,供小孩子躲避打闹的地方。
现在却成了一个“住所”。
柏易见过的不负责任的父母不少,但像这样的,也实在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