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里有一些下人也染了病,被梁羽辞发现的早,已经打扫出几间干净的屋子,供那些病人居住,每日专门吩咐一些人去打扫照顾,倒没有闹出人命来。也可能是那些仆人的身体素质强些,硬生生的挺着,倒没有咳出血,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彬鸢就没那么好命,他不但咳出血,身上的红斑点越来越多,从脖子上已经长到了脸上,看着十分的渗人。
他觉得他要死了,浑身难受不说,肺好像要炸了一样,烧呼呼。晕了又睡,整个人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是夜,墨野满城寻找大夫,走了个遍,仍然没有救治的方法,还是和第一个大夫开的药一样,但却没有效果。他也沿街贴了告示,如有人能够治好殿下的病,便有重赏。
可惜和他一样的告示贴满了告示牌,他贴的那张,很快又被皇宫里贴出来的告示给掩盖上去。
幽暗的屋内,一声声短促的咳嗽声响起。
迷迷糊糊之间,彬鸢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他想要喝水,想要冰凉的水滋润一下喉咙,却怎么也抬不起千斤重的手。
“水……水……”梦中的人只能支支吾吾的喊着一个字。
安静的房间里,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少年蹲在窗台上,往屋子里面探进头,果然瞧见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
他麻溜的跳下地,双脚着地时,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如同跟随他进入的那只猫一样,悄无声息。
少年听见床上的人一直呼喊着要水喝,走到桌边看了看那罐水,正打算拿给他喝,敏锐的察觉到这壶水有问题,索性拿着水壶又翻出去。
莞尔,少年又回来,只不过浑身上下湿了个透,也幸好他这一路奔跑衣服上的水已经干了半,翻窗进屋地时候衣服已经不再滴水了。
他捧着那人的头,直接将茶壶嘴对着那人的口腔灌入,不知要拿一个杯子,这样灌水不把人给灌死才怪。很快他就在彬鸢咳嗽、憋的脸色发青后察觉到了不对,赶紧找来一个茶杯倒上水,一点一点的都给对方喝。
梦中,彬鸢梦到自己找到了水,为了解渴,他捧着那一大碗水紧紧的拽着不肯放手,生怕自己一放手水就要跑了。
少年低头望着那双长满了红色斑点,紧紧的拽着自己的手,悄无声息的看了片刻,直到他脚边的黑猫蹭了蹭他的腿,少年才回了神。
喂完水后,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响,找到了一株已经干死的药草,本想把草捏碎了给彬鸢吃,又发觉这人晕着的没办法吃下,只好放进自己嘴里咀嚼,犹豫再三后,嘴对着嘴给他渡了下去。
像糖果,又很柔软,总之味道很不错。少年眯起眼,那双总是沾满鲜血的双手此刻正描绘着熟睡之人的眼眉。
初见他时,这人裹着一头白巾骑在一匹高上,路过风沙密布的峡谷,他就躲在峡谷的狭缝里,随时准备砍断包裹着滚石的麻绳。那时他还是土匪窝里的小强盗,年纪虽小,可已经干掉了好几拨像彬鸢这样的商队。
唯独那一次,那个男子骑着马,爽朗的笑声在整个山谷荡漾,他收了手。可能是不忍心,也可能是心里有些羡漾,他放弃了割断麻绳。
只要一刀下去,悬崖上的麻绳砍断,隐藏在峡谷缝里的石头,就会如山洪一般滚滚而去,将那些人碾成渣渣,他们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捡走那些货物。
墨野沮丧的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发现殿下的烧退了,欣喜之余,赶紧跑到厨房去查看是不是最近喝的药,有其中一包起了作用。
☆、叛国贼彬鸢
这好端端的厨房怎就遭了贼?
在厨房里忙活的几位厨娘怎么算都觉得钱和菜不对数,少了几只烤鸭、一包花生豆、一串葡萄。
柳厨娘算完之后,觉得这件事情必须给梁管家上报,一拍手道:“你们几个先忙活着,我得把这件事情给梁管家说一声,咱们这宅子竟然还遭了贼!”
梨花树下,彬鸢披着外衣渡步而过,一两片白色的花瓣飘落,尽显春色芬芳。
由于脸上的红斑尚未消退,他只能在院子里走走,消磨掉无可奈何的闲暇时光。
墨野刚被梁羽辞叫走,处理厨房失窃的事去了。
他波澜温润的眼眸中含着笑意,拐过庭院,进入后竹林中。这块地是留给狼崽子们练习的地方,刚迈入,几声狼嚎断断续续传入彬鸢耳中。
只瞧见一头灰色的大狼训练有素地越过障碍物,跳入安全区。巴依满瞧见了彬鸢,招呼着巴噜坐下,冲彬鸢行礼,“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彬鸢很想伸手摸一摸巴噜,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此刻的病还没痊愈,万一传染给了狼就不好,“训练的怎么样?”
“巴噜已经学会跟踪了,不过有些贪玩……”巴依满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任由巴噜咬着拴在脖子上的铁链,“殿下的病,康复了吗?”
彬鸢反倒不好意思的笑笑,“已经不会咳嗽,等着脸上的红印消了下去,估计就好了。”他也只是猜测,毕竟这病连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多的想法。
万一病死了,他也不想拖累商队。彬鸢已经开始培养接班人,他这要体魄没体魄、要武功没武功的身体,可经不起这长途跋涉地玩命奔波。可又不想让这条产业链断裂,只想好好的培养几个继承人,让他们继续经商。
竹林很大,风轻轻一吹过,整片林子只听得着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彬鸢招呼着巴依满进入凉亭坐下,为他斟满茶,片刻后才询问:“巴依满,今后有何打算?”
巴依满没想到彬鸢会问这种事情,一时紧张,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支吾吾的说:“暂……暂时不知。”
“那可有打算回岥止城?”
“殿下为何这样问?”巴依满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以为自己要被赶回去,顿时拽紧了双腿上的布料。
“其实是这样的……”彬鸢不知怎样去说,想了片刻,才旁征博引道:“经商之路,艰苦难行,我总想了许多,全凭我一人之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绫罗绸缎带去他国。你们还年轻,又熟知南蛮地界,我想给予你职位,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可好?”
眼睫相望,巴依满不懂内心翻涌的情绪到底名为何素,只想着快点找借口拒绝,他不想被殿下抛弃。
不管是往事还是今日,他总是一人踽踽独行,没有亲人、没有伙伴。亚牯城主找到他时,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在牛棚里喂牛的小奴,拿着最低的月俸,住着最差的土房。每日早起晚睡,还得受视钱如命土财主的欺辱。
他以前的雇主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浮桑国逃犯,在国内犯了事,害怕衙门官府追杀,便携带着不义之财来到了岥止城。
他的母亲将他喂养长大后,死在了雇主的手下,女奴的孩子依然是奴隶,巴依满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能任劳任怨踏上母亲的道路。最难熬的那一段时光,他曾想过要一刀宰了那狼心狗肺的雇主,这样的想法刚萌芽,亚牯城主便找到了他,用半吊钱将他买了去。
那时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当是从另一个雇主换了一个同族的雇主。
直到见着彬鸢后,他那茫茫无措自欺自哀的想法才被撩开了一丝曙光。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彬鸢被这孩子地举动吓了一跳,上前搀扶,却怎么也拖不起来,“你这是做甚?巴依满,若是不愿,说出来便是,不必委屈自己。我知道,这条路对于你来说还是太年轻了,我怎会如此狠心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起来,听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闻言,巴依满抬起了头,却依然双膝跪地,不肯动摇。他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殿下话里的意思,但却不敢直言询问,紧抿的嘴唇,不发一言。
见他这倔强地举措,彬鸢只得细心开导:“我的意思是说,我想把商铺开大,开的很远。但这世上那么多国家,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得那么远,就像我想在南蛮国贩卖我们的货物,可这一来二去,运送实在是太累太耗费银两,若是你愿意带着钱与货物去南蛮,当一个老板,这样岂不是方便许多?”
巴依满还是不明白,如若自己当了老板,那殿下怎么办?
“那殿下呢?”
彬鸢拍了拍少年宽敞的肩膀,终于将人拉了起来,松了一口气的解释道:“我当然是在你们没有货物的时候,让人把货物送过去。我不单单要送你的货物,还有其他地方,许多许多人的。”
“殿下不只开一家店?其他国家也要?”巴依满内心有一股不舒坦,但也不知为何,并未深究。
“这是当然,根据不同国家的需要,货物也会适当的调整。就好像,岥止城更需要耐旱一点的种子,那么我们可以把蛴魑国的种子运到南蛮。”
巴依满现在明白了过来,却对离开这殿下有些依依不舍,“感谢殿下教诲!”
“这并不算教诲,只是一种买卖。别人需要,那么就把他需要的东西弄过来就好。天地之间相隔甚远,普通人哪里可以跨越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只是相当于搬运了其他地方的货品。”彬鸢灿烂一笑,数日来被病痛折磨的心情也开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