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想到皇后不仅害过二皇子,竟连妃嫔的生育都拿捏在手里,要知道他年轻时宠幸的妃嫔不在少数,子嗣却不丰,成年皇子的数量在大楚历代皇帝中更是少得可怜,但因膝下还是有皇子的,到底没往那方面去想,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后宫最起码是清明的,却没想到早已灰暗至此。
最后,皇后心腹李嬷嬷熬不过酷刑交代了一件事,直接让皇帝肝胆俱裂。
几年前,令他耿耿于怀,也令五皇子丧生的那场大火,竟与皇后有关!
李嬷嬷只隐约知道了些蛛丝马迹,为了从慎行司的酷刑中摆脱出来也顾不得了。皇帝第一反应便是命暗卫去彻查,可是当年知情的宫人内侍都被皇后处理掉了,暗卫也无计可施,皇帝为了求证,不得不找人商议。
他如今颇信任睿王与睿王妃,便找来穆承渊与如铁俱实相告,如铁震惊之余,便给皇帝出了一个主意,装神弄鬼诈一诈皇后。
这是如铁第一次奉旨搞幺蛾子,弄出的剧本都经过周密布置,为了怕避免皇太后再求情,甚至请皇帝以一起探视皇后的名义,把太后诓了来。孩童的哭声,是找了个与当时的五皇子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忽明忽暗的灯光效果,由暗卫们集体使用手电筒所得,冷风,则是令一排内侍对着十几只冰盆子一个劲的扇扇子,至于挑动皇后情绪的旁白,就是如铁本人,他发育的有些晚,最近正处于变声期,皇后竟没认出来,一番模棱两可的话语,就引得皇后误以为是五皇子来索命了。
就算皇后再狡猾,会耍赖,只要作了恶,内心深处总是会做贼心虚的。
皇太后颤声道:“皇后,你老实告诉哀家,当年承洵的死,可是你做的?!”
她还记得那个年幼的孩子,因为许贵人早逝,无人照料,她就把五皇子养在了身边,可是没想到,穆承洵竟在一次火灾中意外丧生。
她一直都这么以为,可是如今得知,火灾竟是人祸,而且极有可能是皇后做的,皇后是她请先帝降旨赐给皇帝的正妻,也是她疼爱并护了许多年的亲侄女,这叫她情何以堪,她是如此信赖皇后,可皇后居然对皇嗣下手,她岂不是养了一条毒蛇许多年!
皇后唇边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意,她方才已等同于当着皇帝、太后的面承认五皇子的死与她有关,该来的躲不过,她没再像皇帝担心的那样百般推脱,稍稍迟疑了一下,道:“是……是我,母后。是我不慎令永寿宫燃起大火。承洵贪玩,竟乱跑进了永寿宫,我一时糊涂,将他关在了内室……”
五皇子便是在火灾之后被人发现,生生闷死在内室里的。
皇后本就不欲有其他皇子与太子争,焦氏所出的二皇子,已让她动了害人之心,五皇子出身虽不高,却入了皇太后的眼,皇后有机会自然也想除之,起火时的顺手之举,不会有人知道,甚至人们都以为,是五皇子自己调皮,不小心跑进内室出不来了。
这场火灾来势汹汹,永寿宫尽毁,大火甚至蔓延到了离永寿宫最近的甘泉宫,当时的皇帝生着病,正在甘泉宫静养,召了太子侍疾,是太子不顾危险,将皇帝一路背出了甘泉宫。
皇太后听清楚皇后之言,已出离愤怒了,脸孔上一派狰狞,她抿紧了唇起身,摇摇摆摆走到皇后面前,抬手一掌,狠狠扇在了皇后脸上。
“别叫哀家母后!贱人,你竟敢对哀家的孙子动手!”
这个女人是她的亲侄女没错,可是睿王、死去的五皇子,与太子一样,都是她的亲孙子!
“是本宫,就是本宫做的!谁让你口口声声说支持本宫,却把五皇子那个贱种养在身边,你难道不知,太后亲自养育皇子意味着什么吗,都是你逼本宫的,根本怨不得本宫!”
皇后干脆与太后撕破了脸,声嘶力竭。反正她已是死路一条,不如把这些年对太后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一次说个够。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虚情假意,一边安慰本宫,一边却给皇上安排秀女,还对焦氏那个贱人示好!澜儿大婚时,你对太子妃是何态度,睿王大婚时,你又是什么态度,都当本宫是瞎的吗!”
太后恼怒地又一掌扇去,连保养多年的指甲都连根折断了。
“蠢货,哀家是为了皇上,为了皇家,你又是为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哀家!”
皇后疯了一般大笑:“本宫早就看清了,天底下你最疼的就是你儿子,至于本宫,不过是你的一颗棋,需要时就哄一哄,不需要就抛在脑后,什么母后,本宫本来也不指望你,想做什么自己就做了。不过五皇子之死,的确是被你害的哈哈哈……”
“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想到惨死的五皇子,皇太后浑身发抖,捂着心口,老泪纵横。
皇帝面无表情道:“承渊,小铁,送太后回寿康宫。”
睿王与如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遵了旨,扶皇太后出去,皇帝这是要单独与皇后摊牌了。
长春宫一片萧瑟,着龙袍的男子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与他结发的妻子。
皇后以为也会受到皇帝的掌掴,可是却没有,事实上,皇帝连一根指头都不想碰她,他觉得打这个女人实在脏了他的手。
皇帝冷声道:“承渊九岁时,往他的药里加相克之物的是你?”
皇后绝望一笑,点了点头。
“给妃嫔赐绝育药的是你?”
皇后再点头,幽幽道:“可是李嬷嬷他们招了?”
皇帝不理,继续道:“那承洵呢?”
皇后冷笑着理了理乱了的云鬓:“莫非臣妾方才说得仍不够清楚,皇上还要我再说一遍?”
“朕是要你再说一遍。”皇帝沉声道,“当年永寿宫大火,到底是不慎,还是故意?承澜救朕,到底是巧合,还是蓄谋?”
“皇上,澜儿是你的嫡长,你怎能连他都信不过?”皇后即便是被太后接连扇了耳光也没流过一滴泪,此刻却忍不住珠泪连连。
皇帝冷硬道:“朕并非信不过他,朕是信不过你。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立你这个蛇蝎女子为后。”
第93章 废后3
“是吗?”皇后抹去脸颊上的泪, 掩唇轻笑,“既然臣妾说什么皇上都不信, 皇上就别问臣妾了。臣妾也知道皇上恐怕早就后悔了,如今的顾家对皇上已是鸡肋一般的存在,臣妾自然没什么用了,也该给皇上最爱的女人让位了吧。”
皇帝漠然道:“随你怎么说,朕无需向你解释, 也不想解释。”
当初娶顾氏为正妃, 虽是奉旨,说到底仍是他自己的选择,皇帝扪心自问,其实最开始他是真的想过要好好待她的, 究竟从何时起,连见她一面都觉得厌烦, 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了呢?
他已想不起来了。她总是与他争锋相对,冷嘲热讽。对她最初的印象,早就被她的尖酸骄纵逐渐抹去,她做下的一切他既觉得震惊, 又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他自己从没有看清过她罢了。
身在帝位, 他这一生注定会有数不尽的女人,但是能令他记住的, 记一辈子的, 或许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亏欠了多年, 真心爱着的人,另一个是他此刻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真心厌恶的人。
都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与皇后数十年夫妻,却还是到了相见两厌的田地,想来她与他一样,心里也只剩下满满的恨,否则因何要残害他的子嗣,是为了让她的儿子能顺利登上帝位,为了她身后的家族能继续荣耀下去吧。
皇后,你到底把朕当成了什么?
皇帝一直想知道,却已不愿再问出口。
“你是朕的发妻,朕不会杀你,但是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多谢皇上。”皇后微笑着欠身,“皇上要不要听一听臣妾的解释?”
“不必了。”皇帝道。
“……也对,事已至此,都是臣妾咎由自取。臣妾怎么想的,对皇上来说早不重要了吧。”
皇帝也未提要如何处置皇后,只留下她一个人静静跪坐在原地。
在确定那身明黄色的龙袍再不会回返时,她才对着空空荡荡,唯有历代皇后才能入住的长春宫,放声大哭。
蓦然想起年少时,她还是顾家小姐,而他是温柔俊雅的太子表哥。若她没有对他心生爱慕,没有撺掇爹娘跑去那时是中宫皇后的姑姑面前求指婚,该有多好。
一直以为她能牢牢把握住一切,凤位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她从不容许任何人来抢,可是费尽了心机作尽了恶,到头来还是要把什么都交出去,一无所有。
她原想无所谓地告诉他,这些年他在她的眼里已什么都不是了,她爱的只有凤位,只有她的太子。
可他,最后却连听一听她的心声都不肯。
皇太后因皇后之故,回到寿康宫后便发起了高烧,皇帝亲自守了她一宿,天亮时皇太后烧退苏醒,望着满脸倦容的儿子,太后哽咽着道:“皇上,都是哀家的错,哀家当年不该去求先帝,非要让你娶这贱妇啊!”
“母后……”许是累的,许是想起了惨死的五皇子,皇帝双目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