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车夫,他径直回了屋。
信中内容他无法保证,若是冒冒然与韩婶一同分享,只怕结果会让会失落寒心。
董传林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将信拆开。薄薄的信纸上寥寥几字,一如写信人沉默寡言的性格,也依旧让人安心。
【我很好,不日便可归家,不必挂念。】
把信放在一旁,他去拆包袱。包袱裹得很严实,拆了好几层粗布才露出真面目。
是一颗颗饱满均匀的花生,保管人很用心,一路长途颠簸,仅碎了几颗。
里面夹杂了一张纸条,约莫是受挤压所致,纸条陷进了花生堆里面,只露出一个小角。
董传林把纸条抽出,纸条被埋得太久,散发着浓郁的盐花生香味,扑鼻而来。
沉默地看完纸条上的字,他倏地笑了,剥了一颗盐花生塞进嘴里。入口爽脆,盐香入喉,回味无穷。
他一连吃了好几颗,塞得嘴巴鼓鼓囊囊,眼眶盛满晶莹。
他一边嚼,眼睛一边死死盯着纸条看,似乎看久了,写纸条的人便会蹦出来,与他一同享受美味。
良久,待口中的盐香味早已淡去,董传林缓缓地抬手将包袱捆好,在打结前他再看了一眼纸条。
纸条上写着——
【淮城盛产盐花生,比娘做得好吃些,你先解解嘴馋,改日再带你来吃个够。
别告诉娘,不然她会不开心的。】
……
看了韩松寄来的报平安信,韩婶当日心情骤好,难得地吃了满碗饭。
董传林更甚,把锅里剩下的饭全吃光光,撑得肚子圆滚滚还一个劲地咧嘴笑。
只吃个半饱的陈岁阳不禁在心中感慨,信来了,失魂的人终于找到方向。
只可怜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过来蹭顿饭吃,活干了不少,饭没吃饱。
有了希望,人们就会期盼。
收到第一封信后,董传林一边嗑着花生,一边等待第二封信的到来。
白日里忙着在炮制房学习技艺,只剩下晚上时间充裕能自由自在。董传林一天到晚最惬意最享受的便是陪韩婶吃完饭再回屋嗑花生。
香喷喷的盐花生味馋得陈岁阳肚子咕咕直叫。
好几次他想讨几颗尝尝,都被董传林狠心地拒绝了。
“不给,想吃叫你对象给你买去。”
陈岁阳苦着脸,“我有没有对象你还不清楚吗?快,给我两颗尝个味道,绝对不多吃。”
“不给。”董传林面无表情把包袱收好好,“就剩那么一点点了,我得省着点吃。”
陈岁阳眼睁睁看着他把圆鼓鼓的一丁点都看不出哪里只有一点点的包袱放进柜子里,无奈撇嘴吐槽:“这么香的花生你也敢放柜子里,小心哪天招来老鼠帮你啃个精光!”
董传林做鬼脸哼一声道:“宁愿便宜老鼠也不便宜你。”
话虽如此薄情,但陈岁阳意外的发现,董传林对他根本没有言语里这么重的戒备心。
有好几次他去打水洗漱或出门办事时,宝贝包袱都是大喇喇地敞开放在桌上。
前几次陈岁阳还沉浸在他放的狠话中无法自拔,强迫自己不看心心念念的盐花生一眼。
时间久了,他发现董传林好像是故意放在桌上的,因为他每次收包袱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看自己一眼,却什么话都不说。
有人助威,陈岁阳的胆子越来越肥,有一日他趁着董传林出门打水,抓了一小把吃。
他细细地把盐花生尝完了,愣是没发现包袱里的盐花生和他之前尝的盐花生有什么很大的不同。
也就稍微香那么一点点,也没有好吃到千里相送的地步啊。
真不知道韩松是怎么想的,那么老远送一袋盐花生过来,更不知道董传林那二傻子怎么想的,那么普通的盐花生当成宝贝疙瘩。
陈岁阳认真想想总结——爱情让人盲目。
这份盲目的爱情时间持续的有点长,每隔两月,董传林便会受到车夫的召唤来收信和包袱。
也因如此,房间里整日都萦绕着盐花生的香味。
要不是知晓韩松是和傅叔一块儿去打仗,陈岁阳真有理由他是去改行去卖花生了。
这日,有工友带话说车夫来了,让董传林去拿东西。
董传林兴冲冲地洗净手,披上外衣就往外冲。
转眼韩松已离开制药村半年有余,天气已由秋转为春。
寒冬时,韩婶的病加重过一次,虽然后面掌柜派来的大夫医治得当,缓缓恢复了。但董传林还是不敢冒险让韩婶赶车回苗家村,便陪着她一块儿在制药村过年。
好在留在制药村过年的人不少,不算冷清,只是董家人有些失落,见董传林很坚持,他们只能慢慢接受没有再多言语。
如今已是初春,寒风依旧凛凛。跑到车夫屋里时,董传林的脸冻得通红。
车夫见状,忙不迭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董传林笑着道谢,手刚碰上杯壁,身旁便传来不耐的声音。
“麻烦小哥动作快点,这风刮得厉害,领完信我还得赶回屋里去。”
末了,他又阴阳怪气地补充道:“不是谁都有这么大的福气进屋就能喝上热水的,像我这样的只能硬抗着。”
车夫小哥听了这拐弯抹角骂人的话心里憋屈,抬嘴刚想怼回去,一只瘦弱的手拉住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
车夫压住怒气,快步去信箱里抽出信,塞到他怀里便后转身不理睬,坐着和董传林聊天。
待人走了,车夫小哥才松口气,没好气地低声骂道:“牛气什么啊,不就是当个小官吗?架子比主管还大。”
董传林笑笑没说话。
离去时,他刚带上帽子想外冲,便瞥见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人。
董传林不禁好奇,他拿完信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去,这么大的风不嫌冷吗?
卢致明察觉到他的注视,把信塞进怀里后,快步离去。
难得见他安静一回,董传林觉得有些稀奇。
难不成是当了切药房的组长后变成熟了……
可刚刚他在在屋里冲车夫小哥阴阳怪气说话时也没见有多成熟啊。
思索间,一阵寒风吹过,令人颤颤发抖。董传林没心思深入思考,裹上帽子拎上包袱往外走。
天这么冷,还是回屋里吃花生来得惬意。
第73章 第 73 章
寒风刮了一阵又一阵,终于能把从秋末穿到初春的大袄子塞进柜子里,换上轻薄的春装。
天气暖和起来,制药村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每年,制药村都会举行一个技能比赛,比谁的技艺功夫了得,胜出者会有丰厚的礼品,更有甚者能当上管理者。
比赛时间就定在春夏交替,百花齐放之际。
这会儿才刚入春,大伙就已经在开始准备,特别是报名参加的人心情急切到不行,生怕自己落了下风。
在比赛中赢了,风光无限,若是表现不佳,还指不定被人怎么埋汰。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比赛的架势很足很受重视,但报名参加的人比较少。
只有对自己的技术手艺十分有信心的,才敢于在比赛中一展雄风。
因为这次比赛是针对基本技艺的比拼,长期在特殊炮制房学习的董传林和陈岁阳在这方面根本没胜算,只能打打下手当围观群众。
不过就算董传林有机会有能力可以去比赛,他也挤不出时间。
或是季节变化太快,亦或是冬日的病症未完全痊愈导致再次复发,韩婶的病情来势汹汹,整日都昏昏欲睡。
董传林每日下工后都火急火燎地往韩家赶,帮忙煎药照顾。
陈岁阳也没闲着玩,担任起做饭的工作,帮着分担了一项重活。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技能比赛的时间。
“你走快点,等会人多该挤不进去了。”陈岁阳看他一眼,眼底的一团青黑尤为明显,“昨晚你做贼去了啊,累成这个样子。”
董传林缓缓地转头与他对视,眨眨眼什么都没说,抿成直线的嘴角像是在无声嘲讽。
“行行行,是我傻了没动脑子。”陈岁阳很快败下阵来,又道:“要不托掌柜再把大夫请来看看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白日里训练强度这么大,晚上还没时间好好歇着。”
董传林捏捏眉心,“嗯,知道了。”
上回大夫开药时提醒过,说是韩婶体内寒湿过重,用药偏燥烈些,可能会导致夜晚难以入眠,却不曾想这难以入眠的程度这般严重。
快走到比赛场地时,董传林倏地说道:“这几日我就在那边住下了,不用给我留灯,你早些睡。我还指望着你白日多照应我呢。”
这两日韩婶刚换了药方子,他怕韩婶夜里会出现不适,便在韩松屋里歇着。现如今看韩婶的状态,还是搬过去住一段时间比较安心。
陈岁阳欲言又止,顿了顿后回答:“……行,你对自己也要上点心,别累趴下了。”
董传林摆摆手,“我心里有数。”
陈岁阳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韩松离家大半年,韩家出点屁大的事都是董传林在忙上忙下,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的妥当让人挑不出毛病,比亲儿子还要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