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可以,但不能进深山,只能到半山腰等安全的位置打猎。
不能进深山,那值钱的猎物几乎与韩松无缘。韩松当机立断,在韩家家底还未掏空前买了两亩良田。
有地就不至于饿死,偏偏韩家没有种田的天赋。
几年下来,地里的收成是正常产量的一半。韩松又一次果敢选择,在去年秋收后,村子里有人想租赁田地时把家中所有稻田都租出去,只留下小块的菜田和沙田。
稻谷花钱购买,菜地留着种日常所需的蔬菜,沙田种红薯花生等粗粮,日子也算安排的妥帖。
不能上深山打猎,少部分田地,这让韩松比他人有更多的时间闲在家中,去董传良的面摊帮忙未尝不可。
董传林揣着这么一个小想法回家。
不出所料,董家人还在为面摊的经营愁破脑袋。董传林在一边旁听。
在董光承和刘氏都对帮手人选一筹莫展时,他不经意地提一嘴:“韩大哥不就挺合适吗?”
话一出,众人都惊了,面面相觑。
董光承思忖片刻问:“传林,你怎么想的?”
“我是看韩大哥家里田地少,多数时间都赋闲在家才想到他的。”董传林眼神在几人脸上打转,看他们不言语后又弱弱地说:“……不合适就当我没提,是我没考虑周全。”
“我觉得可行。”董传良拍拍董传林的肩头,赞同他的想法。
董光承有些犹豫:“韩松这孩子踏实能干,是个不错的人选,可……”
全村的人都知道董家需要个帮手,韩家什么动静都没,肯定是不愿去,去当面问不是在为难人吗。
见丈夫欢喜却又不敢行动的怯弱样,刘氏发话:“明儿我去韩家问问,看他的意见再定,淑华是个明白人,定不会为这点小事闹不愉快的。”
刘氏口中的淑华便是韩婶,她平日与刘氏关系不错。
董传林从高树上摔晕后,是正巧在山上打猎的韩松背回来的,还及时帮忙处理好伤口。大夫来时说幸亏他伤口处理得当,不然董传林没那么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
对此,董家打心底里感激,两家人的关系更近一步。
韩伯去世,韩家孤儿寡母。董光承为避嫌,不好经常接触,刘氏既然愿意去询问,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半推半就答应了。
次日,董传林休沐去面摊帮忙,刘氏借着在河边和韩婶洗衣裳时说了此事。
去面摊帮忙就有了稳定的营生,工钱虽不高但也够母子花销,还能让独子免去打猎的危险,韩婶有点心动,说不能代替韩松做主,要回家问问。
闻言,刘氏喜上眉梢。
心头的期待劲没持续几个时辰,韩婶便来到董家告知刘氏,韩松自觉性子不合适做生意,不想给董大哥添麻烦,让其另觅他人。
刘氏有些遗憾,但也没太难过,世事难料,期待中也做好了遭拒绝的准备,她客客气气地送走韩婶。
见过风浪的刘氏能处之泰然,董传芳却放在心上难以释怀。韩松没能同意,怪不得任何人。她明白这个理,即使心里别扭她也没有抱怨。
可董传芳只是一个未满二八芳华的少女,再如何装老成也掩盖不住失落。
在人精打堆的演艺圈摸爬滚打十年,一个眼神董传林就能把对方的心思摸个大概,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进门第一眼,董传林就瞧出不对劲。刘氏脸色照常,依旧忙碌,董传芳在院子里绣喜服,神色冷淡。
她和兄弟两打完招呼后接着绣花,动作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完全没之前争分夺秒的热情。
董传林估摸着是韩松去面摊一事凉了。
董传良心里也惦记着这事,把买的零嘴送到余氏屋里后匆忙跑来问刘氏情况如何。
刘氏坦然,把韩婶的婉拒词重复一遍。
正低头绣花的董传芳眼角微酸,心不在焉地听二人对话,稍不留神细针戳到指腹去了,她忙不迭吸去血珠,抽抽鼻子未抬头。
董传林把二姐的小心思都揣摩遍,他撂下一句去田里帮忙便急匆匆地走了。
韩松会拒绝,董传林不觉奇怪。
韩松面冷心热,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救董传林回家后冒险给他处理伤口。
把人从半山腰背下来,已经是大恩情,不管人是死是活,董家都需记着这份情。伤口处理不当,很有可能被记上狂妄自大的名头,恩情能转眼变成憎恨。
韩松却不屑理会,他有把握的事定会全力以赴,但求问心无愧。他热心肠是真,面冷也是真,能直接拒绝的便不会推三阻四。
他心里自有思量,不惧闲言碎语。
以韩松的能力,去镇上找份营生不难,董传林觉得韩松这份气概不管在哪都能委以重任。他不舍韩家的祖传手艺丢失,更不舍病弱需人照顾的韩婶。
韩家四代单传,韩婶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出去找营生便不能每日回家照看娘亲。
董传林设身处地为韩松的处境着想,觉得说服他也不是白日做梦,打蛇打七寸,把握住他心底顾及的短处,事情或许有进展。
他在院子外望眼欲穿,没望来韩松却引得韩婶的注意。得知董传林是来找韩松后,韩婶指路让他去菜地找人。
菜地里,韩松正在浇灌前段日子撒种子的那块地。约莫半月,随性播撒的种子大多已冒芽,顶着未脱落的黑色盔帽探出脑袋瞧广阔的天地。
董传林上前问好,韩松诧异他为何到来,思索片刻后想起响午时娘转述的董家邀请。韩松心底有数,脸上却无反应,照例询问他是否有事。
自从上回卖蛇归来,董传林无间往返于面摊和学堂中,无闲聚首。可找人办事前怎么着也得先叙叙旧情吧,直截了当太具目的性。
再者说,韩松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结草衔环知恩图报,就算没有面摊这回事董传林也该多与韩松亲近亲近。
“多日不见韩大哥,今日正好有闲时,传林想过来帮帮忙。”
韩松见董传林竟不是为说服自己而来,惊奇地挑挑眉头:“好不容易有时间闲着,不在家好好歇着?”
董传林休沐要去面摊帮忙这事,他有所耳闻。
董传林笑笑:“来找韩大哥聊天叙旧未尝不是一种放松呢。”说完他蹲下拔田里新长出的小草。
小草青青,掺杂在嫩绿的菜苗中。
董传林一边和韩松聊天,一边拔草。一心二用,不留神把青菜苗当杂草拔了,他淡定地将不幸波及的青菜苗掺在杂草里,装作无事发生。
沉浸在劳动的气氛中,天渐渐暗淡,暖色的天光变得清透白亮。
干完活,两人一同回家。韩松挑着一担木桶,董传林扛着锄头。
一路上,董传林有种被人盯着的莫名感,一阵一阵似有若无。他严重怀疑自己把当演员的职业病带过来了——被多看几眼就怀疑有人跟踪偷拍。
“韩大哥。”
一声叫喊吸引两人的目光,和韩松打招呼的是一名女子,她站在菜地里,手沾满灰扑扑的泥土在招手。
她在含情脉脉看了会韩松后,平淡地和董传林打招呼。
作为小辈,即使对方冷淡,董传林还得保持热情,“满盈姐。”
苗竹村是个大村子,姓氏纷杂,土地多聚集在一块。满姓住在村口,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不过满盈的弟弟满清和董传林是同窗,他去找满清玩时见过满盈几次。
应上满盈不加掩饰的柔情蜜意,韩松淡然置之,颔首回应后便大步向前不再逗留。
满盈光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上扬的嘴角瞬间耷拉,待两人走远后她才依依不舍地继续干活。
董传林小碎步才能跟上韩松,和满盈告别后,他的步伐越迈越大。
看着韩松面若冰霜的模样,董传林是有心八卦也不敢开口。
韩松和满盈的事儿董传林听村里人谈论过。韩松十五岁那年,两家定亲,约好待满盈二八年华迎进门。
世事无常,三年后韩伯去世,韩家一落千丈。传闻满婶当时就已有退婚的念头,只是碍于情面未开口。之后为救治韩婶的病,韩家更加清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满婶仅存一丝的难为情。
满盈不愿,可敌不过父母的强硬。韩家在挽留无果后同意退婚,情同一家变成恩断义绝。
事情一出,村民们纷纷指责满家实在过分,韩猎户入土不到半年,就急着一刀两断。
再具体一点的细节董传林不从得知。今日一瞧,满盈对韩松的情意似乎没变过,反倒韩松不愿搭理了。
被退婚无论男子女子都是不愿提及的痛,董传林察言观色,乖乖闭嘴。
韩家院子里,把锄头放好,董传林向前一步冲着韩松小声说:“韩大哥你夜里别锁房门,吃过晚饭我就来找你,等我。”
直至回到家中,董传林才发觉,这话怎么怪怪的。
第5章 第 5 章
是夜,月色皎洁,清透的月光下笼罩着一层薄雾。
到达韩家时,韩松正在院子里的石凳坐着,月光倾泻在他脸上留下阴影,看不清神情。
董传林大剌剌地往他对面一坐,自觉地给自己倒杯茶水。赶时间吃饭吃得急,抹完嘴和刘氏打完招呼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