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捷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就令人将张子初带了下去。
他才到后堂去,就看到一封信放在案头,拿起细看,顿时吃惊不已。这下去面圣,总算有话可以说,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靖安帝喝着茶,慢吞吞的不开口,但他刚下的旨意却是清楚明白。王贤礼因妄动私刑,办案不利被革职查办。
朱捷心思灵动,这么刚好自己才进宫,就听到这道旨意下达,微妙的时机过于巧合。
“回禀陛下,裘华的死因是被人用一根细针从耳后扎入脑内,生前曾遭人□□。据臣追查,张子初不会武功,而细针扎人的手法需要有内力修为,故而人应该不是他杀的。”
靖安帝手腕盯着下巴,看了他一眼,问道:“听说昨晚卢士良在大理寺监牢行凶杀人,被你们抓个现行,可有此事?”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当时他欲灌张子初毒酒,所幸未能得手。微臣已将人拿下,但他三缄其口,问不出一个字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朱捷跪在地上,说道:“据微臣查到的消息,卢士良时常出入醉红楼,也曾、曾去过几次瑞王府。”
他暗示的意图非常明显,裘华从瑞王府出来,又去了聚昌楼与人见面,最后到底为什么会死在醉红楼呢?在这个过程中,瑞王起了什么作用?卢士良为什么要杀张子初,他的做法是否得到瑞王的授意?
靖安帝想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朕知道了。你还要多久才能办妥此案?”
“还请陛下宽限几日。”
“鹘族使节还要三天就要到京城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捷告退之后,暗卫就飞身进来,说道:“回禀陛下,裘华那日从瑞王府出来,进了聚昌楼后,与一人在包厢密谈。随后他似乎喝醉了,被扶上一辆马车,但马车中途在闹市流窜,随即失去踪迹。不知何故,到了第二日,裘华却死在醉红楼。”
“卢士良那日在什么地方?”
“他白日都在家中,到夜里忽然去了醉红楼。”
靖安帝听了不说话,只让摆驾宣华宫,一路上也不让人通传。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叶公公心惊肉颤,一路上好容易遇到个识趣的,但还没等跑就被喝住了。
梅贵妃正在看笼里的鸟儿打趣,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抬头就看到靖安帝怒气腾腾走进来。她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们都给我出去!”靖安帝怒吼了一声,吓得宫人四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脸无血色,嘴角微微流血,又起身跪在一旁道:“陛下息怒,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语气不卑不亢,竟也不痛哭流泪 ,竟好像被打的不是她。
“你养的好儿子,倒来问朕了。”
梅贵妃仍是跪着:“究竟所谓何事,臣妾实在不知。”
“他弄死的人,你帮他栽赃嫁祸,还闹得人尽皆知,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臣妾冤枉啊,陛下明鉴,此事从何说起?死了什么人,为何就认定是泽儿做的?臣妾久居深宫,又如何栽赃嫁祸?”
“冤枉?好,朕问你,醉红楼是何人的产业?”
梅贵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靖安帝,心下一狠,说道:“陛下,醉红楼前年就变卖给他人,与臣妾和泽儿无关。”
“左手进,右手出的事情,还在这里狡辩?”
朝野上下仅仅知道当朝榜眼嫖宿醉红楼被抓,当场还死了一个人,但并不知道死的人是什么身份。本来还在观望的人,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火引,一下子把整个朝野都卷了进来。
靖安帝不好女色,膝下只有四个皇子,大皇子生母地位卑微,不足为虑。二皇子乃皇后所出,十六岁封为太子至今,不曾有什么大错。三皇子正是瑞王,是梅贵妃所出,外祖父乃三朝元老,曾外祖父更是南历开朝名臣。四皇子身体不好,加之年幼,不曾参与皇权角逐。
可是裘华一案实在蹊跷,哪怕太子长跪不起,也不得见圣上一面。瑞王被训斥一番,在府里禁足,面壁思过。在这种关节炎上,竟传来梅贵妃自缢宫中的噩耗,局势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一波不平,一拨又起,鹘族使臣的马车终究缓缓来到了京城 。
在一切都不曾入在张子初的耳,此时他正在无比郁闷的看着窗外明月,心中不解,为什么齐御风一整天不见人影?照理说,他就算再忙也会来和他打个招呼。想到这里,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对着空气喝道:“那天晚上帮我解决卢士良的那个谁,你给我出来!我要见你们家将军,你不用保护我了,快去传话!”
半响,四周毫无动静。
张子初气闷,懊恼的转过头,但见身边不知何时站在一个人。他吓得大跳起来,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你想干什么?”
“我来……送你上黄泉路,陪齐御风做个伴!”
第32章
陈三月死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醒来面对的是那么复杂的身份。齐御风是高高在上的,极端矛盾的,但却比表面上的还要麻烦。出生世代忠于皇帝的将门,可惜父母都被谋算致死,而师父钓雪老叟抚养他,就是为了让他报仇雪恨,甚至篡夺皇位。
可惜一切还没来得急,齐御风到底太嫩了,所以才会被害死。陈三月接受了这具躯体里所有的记忆,但意外发现他竟然是不恨的。他从小到大所思所想,压根和自小被灌输的事截然不同。
他不想报仇,只想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因为若是谋反,杀的都是自己人,战死沙场的话,好歹也能拉无数的敌人陪葬。
想得如此简单,可惜到底拼不过心思太多的皇帝,所以他死了。
陈三月继承了他的武功,和大部分的记忆,但和齐御风不同,他对战死沙场也没有兴趣。横竖齐御风这条命是死在沙场,从理论上来说已经了了心愿。哪怕死得非常不值,是被自家人窜通敌国谋害的,但赔掉一条命也是真的。
为什么会引起皇帝怀疑,继而痛下杀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皇帝不再疑心自家,可以安安稳稳的继续待在原来的位置。他陈三月没有那么多热血和骨头,重活一世,只想快乐到老。
靖安帝要兵权,双手奉上,不挣扎不抵抗。太子和瑞王各自按了棋子在羽林营,也由着他们胡来。哪怕羽林营被掏空,他也懒得管。他知道若是装得太弱势,反而引人怀疑。
但他已经死了一次,真的不想冒险,何况朝局复杂,光是理清思路就够他烦。最要紧的是一直逼着他谋反的钓雪老叟,耗尽内力救他一命,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恢复武功。
在见到张子初之前,陈三月的想法就是把过去放下,好好的在京城安乐一生。
他从小过的日子很苦,现在这样挺好的,若是不高兴的话,大不了想办法以权压人。什么时候闲了,再去山北找张子初算账。
然而天不从人愿,张子初中了榜眼,到他跟前晃悠。他忍不了,再一次陷进来。
最要命的是过去那些竟不是真的,他的少爷从来不曾要抛弃他。这样一想,他决定放出流言,让所有人明白他和少爷厮混,这样就没有人盯着他了。
可惜心思多的人注定想太多,不但没有放过他,现在还把少爷也拉下水。这么大的一步棋,直接要把少爷往死里坑。
陈三月再一次退让,他喝了桃花酒,交出玉牌,任由钓雪老叟动手,只要放过他和少爷就行。
齐御风睁开眼,身上的内力半分不减,不免呆住。他看了一眼,自己正躺在床上,只穿着里衣,旁边有一个女子在梳妆。
“你……”
“师兄,春宵一度,你感觉如何?”
那女子穿过身来,脸若桃李,妆容艳丽,平添几分妖媚之色。
“了了?怎么是你?我们……”
“师兄,感觉怎么样?我的滋味难道还不如张子初一个大男人吗?”
“了了,不要开玩笑了。我们只是兄妹。”
江了了猛然站起,哈哈大笑:“你如今已经占了我的身子,还敢说什么兄妹之情吗?”
齐御风极快的穿好衣物,说道:“了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师兄,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两年前你明明口口声声说爱我的,说一定会娶我为妻的!可为什么你忽然不爱我了?不管我用什么办法,你永远只会喊着少爷,哪怕在昏迷的时候,你也只是喊着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三月刚重生的时候,曾经试探过齐御风对谁有情,但是无论怎么去感受,他脑海里都只有张子初。他很快就认为,齐御风并无心上人,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对少爷的执念太深,以至于把原主的那份青梅竹马之情彻底抹杀了。
他一度以为江了了是单相思,稍作拒绝以后,见她不再提起,也没有放在心上。
江了了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道:“我打听过,你也不过是行军路过山北,在那里住了几日。只是短短几日,为什么就对那个张子初那么在意!”
齐御风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原主身上重生不是偶然,定是那时候原主在山北,并且非常可能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