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雪儿怎么会生病?”
那奶妈答道:“昨天郡主还撒娇儿说要早点来给太后拜寿呢,谁想出了趟门,回来就犯困,吃什么也不香。可把驸马给急坏了。”
“那昨天雪儿去哪儿了?”
奶妈看了看周围,讷讷不言。
太后怒了:“到我跟前,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是,奴婢糊涂!昨天郡主正是进宫找苏妃娘娘去了,至傍晚方回。”
刷啦啦,众妃齐齐把目光投向苏瑾,眼里的幸灾乐祸丝毫不加掩饰。
完了完了,谁让你和太后小郡主走得近呢,这个锅你不背谁背?
苏瑾低着头,回道:“郡主昨日是来我这儿坐了一会儿,可我当时病着,没多久就让她回去了。”
奶妈说道:“正是呢!周少爷也给诊过脉,说是病气入侵,或许就是从苏妃娘娘那里来的,也未可知。”
苏瑾不语,她得的是心绞痛,从来只折磨自己一个人,哪里会祸害别人?
“苏妃妹妹这就不对了,自个儿犯了病,就别和雪儿亲近啊,你看这小模样,啧啧啧,连本宫看了也是心疼。”张淑妃摇头叹气。
她的语气惋惜极了,也不知道是惋惜的小狗命不久矣,还是惋惜这素来安静的苏妃居然如此的不识大体。
太后皱眉道:“好了,如此良辰,不必争执了。苏妃,你有什么贺礼,呈上来罢。”
她往常都叫“瑾儿”,如今换做“苏妃”,面上不露,心里却未必不生芥蒂。
苏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在一个人心生不快的情况下,哪怕你送上的是玉露甘霖,也未必有平常的清水顺眼。
清水可以洗脸,灵药却可能害命。
况且凭苏瑾的本事,她还真想不出,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她料得丝毫不差。苏瑾的礼物实在普通得很。
一卷无量寿经。
即使是手抄的,也难登大雅之堂。
妃嫔们几乎要笑出声了,这个小苏妃,去年是金刚经,今年是无量寿经,怎么就跟这佛经卯上了,不是故意敷衍,给太后难看的吧?
陈贵妃看了苏瑾一眼,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姐姐真是玲珑剔透人,知道太后礼佛,年年都送手抄卷来,这份孝心,妹妹可真是自愧不如了。”常嫔笑道。
张淑妃也笑:“苏妹妹不仅贴心,还勤俭。只管顺着佛经往下抄罢,不过费些笔墨罢了,省了多少事?”
这些人正在哄笑,忽听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朕先前就有口谕,一切从简,苏妃谨遵圣谕,有何不妥?”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苏瑶垂了眉目,轻轻捏了捏手指。
陛下居然维护了苏瑾,看来是真的对她产生了兴趣。
太后展开佛经,粗粗看了一遍,苏瑾的字迹娟秀,无一字有误,就连抄经用的墨,也色泽浑厚,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就是太后最喜欢苏瑾的地方,书卷气。
她正想温言嘉奖几句,却见怀里的雪儿抬起头来,似乎闻见墨香,深深吸了几口气,无神的眼睛渐渐亮了,发现自己是在太后怀里,忙跪下道:“太后万寿金安,雪儿睡着了,没能给太后贺寿,请太后恕罪。”
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太后细细看她脸色,渐渐也现出红润来,不禁大喜:“雪儿,你好了?”
“多谢太后挂念,雪儿好多了。”
这下不只满座嫔妃目瞪口呆,连万俟无音都怔了怔。
开玩笑吧?刚才还那样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转眼就神完气足了!华佗也没那么快的吧?
苏瑾跪下,奏道:“太后敬佛之心,四海相传,想是上动雷音,佛祖心生感念,故降下神迹,治愈郡主,太后不必惊忧,这也是诸天神佛弘扬佛法,警谕世人所为也。”
这话简直说到太后心坎去了,她连连点头:“正是!如果不是佛祖慈悲,谁有这样的手段?”
众位妃子从刚才就开始目瞪口呆,这下更是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纵使心里个个咬牙切齿嫉恨苏瑾运气太好,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围着太后,齐声称颂。
张淑妃脑子动得快,立刻道:“还是太后的福分,又是万寿佳节,又是佛祖显灵,还得亏是苏妹妹这礼送得巧,不然咱们这群井底之蛙,哪有开眼的机会?”
太后笑道:“不错不错,瑾儿也当记一功!”
众人连连附和。
苏瑶脸色却有些发白。
她攥住自己的帕子,几乎把它拧断了。
回到寝宫里,苏瑶就把桌上的东西通通扫在了地下。
一个男人内间走过来,抚上她的肩膀:“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苏瑶一把推开,恨恨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的药万无一失吗?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听完始末,周自善沉吟道:“我的药的确没问题,不过或许有人可以解。”
苏瑶不信:“你这么厉害,还有人胜得过你?”
“有一个。”
“谁?”
周自善皱眉不语。
“你还说你不是骗我?”苏瑶更怒。
周自善冷声道:“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他转头就走,苏瑶急忙拉住他,哭道:“周郎,我没有不信,我只是害怕,我们做出这样的事,要是被发现了......”
周自善拍着她的背安慰:“别怕。你难道忘了,你还有一张底牌吗?”
苏瑶无助地道:“可是,它根本就是......”
周自善柔声道:“乖,就算它活不下来,也是有用的,对不对?”
苏瑶茫然点头,倒在他的怀里。
☆、第 15 章
时值盛夏,乌云却密布了整个白天,天公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雨,却好整以暇的,迟迟不让它降临到世间来。
这是裁柳阁最闲的时候,却偏偏有些不速之客,要来打扰主人的清净。
苏年真一边吃菜,一边说道:“你家的厨子手艺越来越差了,哎,看来裁柳阁迟早要完。”
周自臻把玩着扇子,他的手指和扇骨一样,泛着淡淡的玉白光泽。
听到这话,他笑了。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朵雪花在空中绽放。
“你说的不错,不过幸好这里也不是吃饭的地方。”
他一挥手,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就朝苏年真走了过去。
“别别别!”苏年真苦了脸,“我就跟你开个玩笑都不行吗?”
爷不是不爱美人,只是爷好的那一口,你这里没有啊。
“说吧,到底什么事?”
苏年真擦了擦嘴:“其实我是来向你报恩的。”
周自臻看着满桌的狼藉,面无表情:“哦。”
“哎我是说真的,你那药真好用,只是掺在墨里,就把周自善的毒给解了,简直神了!”
周自臻淡淡的道:“不是我神,是他不争气。”
“所以呀,我今天就是来道谢的,还给你带了谢礼来,够诚意了吧?”
“什么谢礼?”
“一个人。”
周自臻的表情终于染上了同情,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先天不足的弱智:“这样的谢礼我裁柳阁里就有几百个,外面更多。”
“那怎么能一样?”
“哦?”
“这个人在西北边境上还能毫发无伤的回来,夜夜偷窥裁柳阁阁主还没有被砍死,你说一不一样?”
周自臻缓缓的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的确是的。”
“那我就做了两件蠢事。首先我帮错了人,其次还交错了朋友。”
“哎。”苏年真一脸纠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是有苦衷的?”
这二人的事,真是让人操碎了心,真想去月老庙求根红线,把他俩绑在一起算了。
不过有些问题,除了当事人,谁都没办法解决。旁人插手,只会更糟。
“有。”
“啊?”
周自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昏暗无光的天色:“从我当上裁柳阁阁主的那天,我就这么想过。”
裁柳阁是在皇帝默许和支持下发展起来的,这么大的一个情报机构,泰元帝为什么会交给他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是不是苏年义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
可他不说,他也不问。
苏年真有些明白了,或许周自臻一直恨的,不是背叛,而是隐瞒。
那些千条万绪的内情真相,把两人越推越远,直至万水千山。
或许苏年义真的错了。
五月,是百花齐放的季节。宫里的芍药开得尤为茂盛,从宫墙边儿延到花圃里,一溜儿的鲜艳夺目。
御书房也摆了几支在瓶里,红艳艳的泛着水汽,为这庄严肃穆的建筑尽心尽职的添上点缀。可惜就连这样明媚的颜色,也无法舒展出自己的风华,还是被殿内这沉闷的气氛折得黯然无光。
万俟无音坐在上面“刷刷”的翻着书。
寂然无声,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起来。万福公公凝神屏气地杵在一边做雕塑。
苏年真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从召他进来开始,万俟无音就没有说过一个字,自顾自的在上面看书。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直挺挺的跪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