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想到的,原文里泰元帝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早逝。
苏贵妃当然不想把他毒死,论嫡论长,自己的儿子都不占优势。
不过皇帝如果“生场大病”,在形势逼迫之下,册立太子,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作为最受宠的妃子,她的儿子无疑最有机会。
一模一样的味道,一模一样的毒。
他跑得很快,一路冲进殿内,就看见万俟无音和张淑妃坐着说话。
两人面前摆的,正是一盘洁白的桂花糕。
看见他进来,万俟无音怔了怔。
他还没开口,张淑妃就惊呼道:“你是什么人,敢擅闯内殿?”
苏年真一言不发,冲着那盘桂花糕直奔而去。
万俟无音皱眉:“你干什么?”
苏年真也不理他,拿起糕点就往肚里塞,幸好御点做得小巧,一盘只有六个,不然非得把他噎死。
不过他还是哽得直翻白眼,勉强咽了下去,才道:“饿。”
“饿了怎么不去吃饭?”万俟无音眉头皱得更紧,“难道那些奴才是废物不成?”
还不是为了救你!你还说风凉话,茶也不送一杯!
张淑妃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万俟无音和那少年之间暧昧无比,勉强按捺住愤怒,道:“这位公子是不是太没规矩了?无缘无故闯入后妃寝宫?”
苏年真跪下道:“娘娘恕罪。”
他既不说缘由,也不报姓名,张淑妃听在耳里,只觉得是在挑衅。
她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冷笑一声,转头对万俟无音道:“皇上,臣妾今天就计较一番,非得讨个公道才成。”
万俟无音看她一眼:“什么公道?”
“擅闯后宫,按律当斩,不过这位公子和皇上关系匪浅,就免了死刑,掌掴十下,怎么样?”
万俟无音不语。
张淑妃也有点忐忑,也不知道这少年在陛下心里地位如何,如果陛下因此对她生了芥蒂,那就弄巧成拙了,恐怕连父亲都要责怪于她。
张淑妃的父亲是首辅大臣,在朝中地位尊崇。
半晌,万俟无音才道:“他大病初愈,十下估计承受不了,不如让朕去替爱妃出这口气如何?”
苏年真只见一双脚走到他身边,慢慢的停了一会。
明黄色的靴面,华贵尊崇的耀人眼睛。
他刚想抬头,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掌。
这一下只把苏年真的脸整个打偏了过去,他耳朵嗡嗡作响,勉强定了定神,叩道:“谢皇上体恤。”
啊啊啊啊啊好痛!真没人性!
双手似乎微微颤抖,万俟无音拢了拢袖子,语气严厉,“以后懂点规矩,别再冲撞了贵人,知道吗?”
“臣遵旨。”
不知道是刚刚吃得太急还是打得太懵,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第 18 章
万俟无音把苏年真一路抱回玉桐殿,门外的太监伸手相接,被厉声喝退。
轻轻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万俟无音抚摸着他有些浮肿的脸,眼里情绪变幻。
“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年真悠悠转醒,发现万俟无音的手放在他脸上,居然没有躲避,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万俟无音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柔声道:“还疼不疼?”
苏年真摇摇头:“不疼了。”
万俟无音声音有些沙哑:“刚刚朕是出手重了些,可是落在那些妇人手里,只会更糟,你怪不怪朕?”
苏年真道:“当然不会,陛下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他神情柔顺,眉目间还带着隐隐的依恋。
仿佛烈焰炸开,无穷的欢喜翻涌上来,万俟无音不敢确认,又问了一遍:“真的?”
苏年真微微脸红,拉住了他的手。
白皙的小手,又柔软又温暖,就像一阵春风,轻轻吹进他心里。
万俟无音紧紧的回握,只觉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么快活的时刻。
所有的朝臣都发现,泰元帝这些日子心情很好,骂人的时候少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脸上还会闪过一丝甜蜜的笑容。
苏贵妃刚刚流产,皇上的心情怎么这么好?
不过这是好事,皇上的心情好,他们的心情才能好。
可有的人偏偏没这个运气。
周自臻站在御书房里,全身每一根汗毛都仿佛绷得死紧。
他垂头看自己的脚,只希望自己从来也没接过这个任务。
裁柳阁虽然是万俟无音一手扶持起来的,他却从来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帝王的指令。
宫里的消息不容他插手,这是第一次。
他却宁愿没有这一次。
妃子私通,篡改脉案,混淆血统,谋杀皇嗣,里通外国,看到这些的时候,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更可怕的是,肇事者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就算断绝了关系,血缘是怎么也断不了的。
他只希望皇上不要把怒气撒在他的身上。
万俟无音的脸色的确很不好看。
无论谁发现自己脑袋上顶个绿帽子晃荡了这么久,心情都不会太美妙。
周家的人心也太大了!这是当朕死了吗!
谋朝篡位,还和苍夷私通,哪怕把周陌和周自善的人头砍十遍,都不够赎罪的。
难怪那老狐狸不肯增兵西北,这是为自己把后路都铺好了。
“这些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皇上放心,绝没有不该留的活口还在世上。”
万俟无音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周陌把你从族谱除了名,倒是做了件好事。”
他露出个笑容:“你只知道当初是苏年义向朕告发进言,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自臻藏在袍子里的手已经握紧。
茶香飘散,湿润了殿内沉滞的空气。换茶的来福公公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说完了故事,万俟无音刚好盖上茶碗。
他看着周自臻苍白的脸色,笑意更浓:“你是不是很奇怪,朕当初为什么要帮他?”
周自臻闭着嘴。
“西北缺将,苏年义又是个人才,他肯以此作为交换,朕自然要答应了。何况连朕都无缘得到的爱情,你们凭什么拥有?”
“那为什么陛下又要把实情告诉微臣?”
万俟无音的眼睛望着宫墙的某处,那里正好开了一丛芍药,朵朵向阳,绽放出耀眼的红,似乎要把人的眼睛给灼伤。
他的眼里盛放出同样耀眼的笑意。
“因为朕好像也有了同样的心情。”
周自臻走出皇宫,迎面就见到了苏年义。
天色很晚,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他走上前去,抽了苏年义一巴掌。
然后抱着他哭出了声。
苏贵妃被赐死的消息瞬间震惊了朝野。
原来苏贵妃是故意陷害陈贵妃和小苏妃的,谁想弄假成真,活活的把个皇子给折腾没了!
这等欺君罔上的大罪,皇上居然只是归咎于一人,而没有祸及苏国公全家,实在是心地宽大,妥妥的仁德之君!
众臣正在感叹时,又一件事仿佛狂风过境,差点掀翻了整个朝堂!
周丞相通敌?什么鬼,不是谣传吧?
可当证据一件件地摆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所有人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捉拿周家的旨意执行得极其隐秘,还没等周陌反应过来,全家上下就被下了大牢。
人都进去了,什么后路也都断的干干净净。
周陌颓然坐在牢里,他筹谋这么多年,一夕之间全都毁了。
皇上居然这么快就动了手,难道他手里还有什么势力,是他接触不到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周陌转头瞪着周自善:“是不是你和苏贵妃的事情发了,所以才走漏了消息?”
“应该不是。”
在这牢里,周自善的脸也花了,衣服也破了,早不是当初的翩翩君子形象。
“那就好,至少保住了二皇子。”
周自善皱眉。周家已倒,苏家又是一副抽身事外的模样,想要护住这个孩子,难。
“伯父,善弟,怎么落得这副模样?”
原来是周涛,当朝的驸马爷,雪儿郡主生身之父。
周陌脸上露出喜色:“涛儿,你想想办法,看怎么救我们则个!”
“伯父老了,死活都不重要,可是自善还年轻,我怎么舍得他命丧黄泉?好歹救他一救!”
他边说边擦着脸上的泪。
周涛语带怜悯:“伯父爱子之心,实在令人感动。”
他突然踏前一步,死死盯着周陌道:“那你该知道,雪儿被下毒之时,我又是怎样心痛?”
周陌惊呆了,正想辩解,却被周自善打断。他冷静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涛冷笑一声:“你们父子二人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不成?幸好皇上圣明,早就查清了一切!”
他恨恨地朝地上吐口口水,头也不回的走了。
“完了。”
周自善的声音从没有过的苍白和颓废。
周陌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完了?”
“皇上既然连给郡主下毒的人都能查清,怎么会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世?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