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想要赶紧跟他解释,自己和迟函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会儿想要是他不相信,该自己自证。
现在差不多是酉时二刻,谈彦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忍啊又忍,终于没憋住,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响。
虽然车外吵得能掀翻天。
诡异的是,车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喧闹声穿过车壁,就像走了一遍净化器,消减了不少分呗。
于是谈彦肚子发出的“咕咕”声,清晰地传入了车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脸皮再后也得红啊,谈彦连耳根都红了。
坐在前方的迎福脸上堆满了笑,对闭目养神的打坐大佛说道:“陛下,前方有一家聚宝楼,主打名菜酱香鸭,皮薄焦脆,肉质鲜美,汁香爽口,再配上葱丝和酱料,以及独家腌制的泡菜和薄饼……”
谈彦忍不住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尤其是听到泡菜两个字的时候,那酸辣的味道,仿佛就在口中炸开。
口腔不争气地就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
我怎么能这么没用啊!
谈彦唾弃自己,生怕吞口水的声音又被人听到,只能慢慢咽下去。
委屈又可怜。
“那酱香鸭的肉和清爽的泡菜丝配在一起,简直就是……”
“闭嘴!”冷漠的一路的某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迎福被骂了,反而笑嘻嘻地说:“陛下,您晚上都没用膳,奴才现在去给您买一份儿,怎么样?再配上它家酿制的米酒,据说口感甘甜,清冽……”
迟聿冷冷道:“你胆子太肥了?!”
谈彦没想到他也没吃晚饭,肯定是被自己气得吃不下。
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谈彦也顾不上他会不会生气,对迎福道:“你快下去买,除了酱香鸭,再买点别的吃食回来。”
迎福干脆爽快地应了一声,还不等迟聿开口责骂,微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跳下了马车。
少了一个人,车厢内的气氛就更加安静了。
明明外界的吵闹声不曾减少,从迎福离开的那一刻,耳朵就像被堵住了,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到了。
“咕咕——”
肚子又叫了!!
谈彦的耳根再次红了起来。
这也太丢人了吧,比刚才更尴尬了!
等等,似乎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唤。
谈彦眼珠子转到眼角,偷摸摸地看向迟聿。
他还是端坐得像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但是耳根那薄薄的一层红色,还是出卖了他。
谈彦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袖子里装了两个荷包,红缨怕他路上晕车孕吐,还抱怨迟聿不让她随行照顾孕妇,就给他装了点酸甜的零嘴。
一路上他没敢吃,现在终于有借口拿出来了。
锦绣织成的精致荷包一打开,那香甜的气味就让谈彦口舌生津。
倒出一枚糖果,摊在手心。
“这个味道不错,是橙子味的。”
迟聿睁开眼,面前摊开了一张白净纤细的手,嫩白的掌心躺着一颗橙黄色的小球。
馥郁的果香在鼻息间徘徊,触动着神经。
蓦然地就想到昨夜这只手搭在他身上的画面。
一会儿五指攥紧,一会儿无力地张开。
“拿开!”
手掌似乎被他暴戾的呵斥声吓到了,晃了晃,连掌心的小球也颤抖地滚动了几下。
不过没有缩回去。
“尝一尝……很甜。”
迟聿闭上眼,不再理会。
自以为这只手会收回去。
但手的主人并不这么认为。
突然唇上被什么东西压住,他下意识地张口,一颗小球就滚了进来。
清甜的香气骤然绽放,驱散了他所有的呵斥。
谈彦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乖乖地坐回了座位上。
生怕被骂,鸵鸟心态地紧闭双眼,也闭紧了双唇。
仿佛刚才的一切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迟聿看着他那副天生怕死的样子,上下牙齿用力一合,圆滚滚的糖球碎成了渣渣。
那清脆的声响,听在谈彦耳中,就像那颗糖球就是自己,被“咔嚓”一声砍了脑袋。
下意识地又缩了缩脖子,还是觉得凉飕飕的。
就在这种犹如凌迟般的枯坐中,终于等来了迎福的回归。
谈彦热泪盈眶,胃就像被放气的气球,扁得不能再扁了。
“陛下,娘娘,奴才不仅买了酱香鸭、米酒,还有蒸牛肉,炒青笋……还有一碗银耳莲子汤……”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端出菜碟,不一会儿就摆满了马车中的小桌子。
“时间有限,奴才就简单弄了些,两位主子将就着吃。”他从桌子下方拿出干净的碗筷摆放好,就恭敬地退出了车厢。
这哪里是简单弄了些,这家伙简直是开了一桌宴席。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下这么多菜,肯定花了大价钱。
谈彦决定明天给迎福发个大红包,真是太贴心了。
食物的香气在车厢中弥漫,谈彦的口水分泌得越来越多。
怎奈某人还是岿然不动。
谈彦忍了又忍,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都不见他脸上有任何动静。
你就装吧,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是忍不下了!
亏待什么也不能亏待嘴和胃,谈彦拿起筷子就要开动。
不过开动前,还是礼貌性地问了声:“吃饭了。”
对方根本不理他。
谈彦夹了一筷子酱香鸭,名字虽然叫酱香鸭,其实跟烤鸭很相似。
只是配菜从黄瓜胡萝卜换成了泡菜。
味道确实不错,外皮焦脆,肉质鲜美。
一口咬下去,蕴藏在鸭肉中的汁水争相涌了出来,带着油汁,但并不腻人,因为被泡菜的酸辣味冲淡了。
再抿一点点米酒,更是提升了味蕾的层次,变成了另一种感受。
对谈彦这种饿空肚子的人来说,简直是绝世美味中的绝世美味。
吃了两口后,他还不忘记有人空着肚子呢。
“真不吃吗?”
电光石火间,喉结刚才是动了吧?
应该动了吧。
谈彦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夹起一块蒸牛肉就往他嘴边送。
“我闭上眼睛了,什么都没看见!”
鼻息间的肉香,和这句掩耳盗铃的话。
迟聿不得不睁开眼,果然这个惹人心烦的罪魁祸首又紧闭了双眼。
鸦黑纤长的睫毛,在眼皮用力的紧压下,不受控制地颤抖。
和他向后缩的肩膀如出一辙的小心翼翼。
喉结无可抑制地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刻意讨好给取悦了。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筷子上的那块肉含进了嘴里。
谈彦弯了弯嘴角,但很快给压了下去。
演戏要演足。
谈彦又转过头,夹了一块鸭肉配着泡菜丝送了过去,仍旧是紧闭双眼。
就这么一个闭眼投喂,一个勉为其难的接受。
五六次后,终于没了动静。
谈彦迟疑了片刻,睁开眼,对方已经偏开了头。
“你自己吃。”
谈彦怔了怔,这意思是心疼他?
没由来的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肚子在抗议,他也不推迟,赶紧塞了几口。
只觉得这顿饭,不但美味可口,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
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又说不清楚。
肚子稍微饱了点,又想起了投喂计划。
夹起一块青笋,正要继续送过去。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拿起了桌上空着的白玉碗。
谈彦将青笋落在了那只碗里,也没多说什么,埋头自己吃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饭,不言不语,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
外界的被降低分呗的喧嚣热闹,成为两人之间唯一的点缀。
明明隔得很近,距离却隔着万千人海。
心情刚明朗了点,顿时又空了起来。
不知不觉就吃饱了,再好吃的酱鸭也有些腻,忍不住就多添了几口米酒。
还当自己是社畜中的千杯不醉,早忘了自己这具身体沾酒就晕。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眼睛看东西却跟戴了老花一样。
碟子有了重影,桌子变成了四张,连迟聿也一会儿变成了三个,一会变成两个。
“你究竟是何方妖孽!”谈彦打了个酒嗝,脑子一个激灵,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告罪:“抱歉抱歉,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三个字,联想到迟函的事,满腹委屈忍不住倒了出来:“我没错!我没错!”
外头和车夫坐了半夜的迎福弯身进来:“陛下,避暑山庄到了。”
话毕,就看见皇后歪到在皇帝的膝盖上,说着胡话闹腾着。
迎福愣了愣,瞧见皇帝脸上的表情不悦,道:“奴才让嬷嬷扶皇后进去吧。”
迟聿一把将人抱起,冷声拒绝:“不用。”
说罢就抱着人下了车,踏着月色和山庄门口一长列灯光,走了进去。
寂冷了大半年的豪华庄园,终于等来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