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不是饭点，苏言笙便干脆点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小蛋糕，迎上孩子好奇的眼神时也笑得坦然：“这种蛋糕很好吃——你不介意吃甜吧。”
沈知忙摇头表示不介意。
之后店里又进来了一家人，父母带着一双玉雪可爱的儿女，看着是羡煞旁人，漂亮娴雅的母亲翻了翻菜单，语气也温和：“晚上还要吃饭，就尝一尝蛋糕吧。”
说完又看边上等着点单的姑娘：“你们有什么推荐的吗？”
姑娘微笑着推荐了方才苏言笙点的那种蛋糕，母亲看了看，点头：“那就来两份这个吧。”
那男孩却是要闹了：“女孩子才爱吃甜！我不要吃蛋糕，我要吃炸薯条！”
那头在闹什么苏言笙已经不留意了，他赶紧是看了沈知一眼，发觉甚至没什么反应，依然是低着头看自己的盘子，一口一口吃着造型可爱的蛋糕。
他没想着该怎么开口，便干脆也跟沈知一样闷头吃蛋糕，吃完回过神抬头才看见沈知已经吃完了，正睁大眼睛看着他，在看到他抬头之后又飞快挪开了视线。苏言笙也没觉得尴尬，只笑了笑：“我觉得很好吃，你呢？”
沈知“嗯”了一声，又没动静了。
苏言笙也不在意，只笑了笑：“还想吃点什么吗？不饿的话我们就先去其他地方走走。”
沈知一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摇头：“谢谢您。”
见他不愿意交流，苏言笙也不勉强，喊人过来结了账，便牵着小孩走出了这家店，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刚才那家的小姑娘抱着她父亲的手臂撒娇：“为什么哥哥说女孩子会都喜欢吃甜呀！”
那位父亲亲昵地捏捏女孩的脸：“因为你是爸爸的小甜心，比蛋糕还甜。”
答非所问，却仍旧将孩子哄得咯咯笑。
苏言笙又没忍住看了眼沈知，可如今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孩子的后脑勺，全然看不清脸上表情。
他在心里叹了声，从晏晏十分热切地给出的与小孩拉近关系的方法里又选出了一条，十分顺路地将孩子拉进了玩具店里。
说到底，沈知也是个小孩，从前条件不好，他懂事，从没闹过，如今猝然面对着这琳琅满目的玩具，也有好一会儿的失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拽住了苏言笙的袖子，苏言笙顺者他的力道蹲下来，微微仰头看着他，声音轻柔：“知知怎么了？”
沈知局促不安地扭了扭，垂着眼睛开口，声音却依然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不要逛这里了好不好。”
隔了一会儿，他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苏言笙：“您不用这么迁就我。”
这算是他今天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可这却无法叫苏言笙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欣喜——毕竟最长的一句话，却是来源于惶恐与不安。
您不用这么迁就我。
您不用借口想逛街，结果逛得都是一些适合孩子的衣服，不用说自己饿了要人陪着吃东西，其实只是为了，甚至不用特地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即便什么都没有，他也依然会是那个乖巧懂事的沈知，会努力，去做一个不让人丢脸的好孩子。
在一点点看明白孩子的想法的同时，苏言笙觉得自己仿佛是叫人掐住了喉咙，连喘一口气，都那么艰难。
他忽然庆幸自己决定了继续进入小世界来找人，不然这样一个孩子，怕是要委屈坏。
即便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猜想中的人，却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该有人护着。
哪怕这会儿心疼得过了，苏言笙也不敢变脸色，他抬手，扶着孩子的肩，依旧是微笑着，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着真诚：“知知，我是第一次当别人真正的长辈——我有晚辈，可他们要么是跟我差不多年纪甚至比我还大，要么就是有自己的家人顾着。我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小孩子相处。”
“可你现在是我家小孩了，别的孩子有的，我希望我家孩子也有。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向你示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今后我就是你长辈了，可以给你任性的资本……”
说着说着他自个儿也觉得偏了，毕竟沈知年龄还小，哪怕懂事，就真的什么都能听懂了吗？
他叹了口气，也不管沈知有没有在看自己，就这么凝视着那一双眼睛：“知知，刚才说的东西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但现在，我就是想给你送些东西，像别人家的长辈一样，去给自己的孩子送些东西。”
“我只希望你不嫌弃我，好不好？”
分明是长辈，在一个小孩面前却显得小心翼翼。
【知知，你要保护好自己，世界上太多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母亲的教诲也还在耳畔，可面对着前面的人，沈知却没办法完全硬下心肠。他告诫着自己不要被糖衣炮弹骗了，可心里却觉得这个人不会骗自己，因为……不管因为什么，他就是不会。
哪怕全世界都不要自己，面前人也会站在自己身边。
在那样殷切的注视之下，沈知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想叫对面这个人失望，哪怕，对方迟早都会对他失望透顶。
可至少现在，他想放纵一回。
苏言笙可不知道沈知心里头早早转过了千百个弯，这会儿看着孩子点头，松了口气，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轻轻推了推孩子的肩膀：“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这个我可就不会帮你挑了。”
决定了放纵一次的沈知从善如流。
可当苏言笙看清楚了沈知是往什么方向走的时候，心里忽然却又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了——玩具店里，除却很明显的给年龄小的孩子的玩具，其余的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分区的，譬如玩具车遥控飞机之类的在一处，拼图啊积木啊什么的也归在一处，除此外，也总还是有个出地方留给那些个娃娃之类梦幻柔软的东西。
现下沈知便是十分直接地往那个粉嫩粉嫩的区域去了。
他自然是不知道苏言笙其实知道他不是女孩子的，这一回往那边走，苏言笙也说不好他是真的喜欢还是想要做戏做全套，但总归确实喜欢的几率并不大，毕竟哪怕苏言笙自个儿是个异类，他幼时接触过的大多数男孩子却还是从小有个机甲梦，并且不屑于跟女孩一同过家家的。
而他生长的时代其实已经算是开明，“女孩子就该玩娃娃男孩子就该开飞机”这样子从前根深蒂固的偏见早已经被大多数推翻。
可既然是根深蒂固，总还是会留出一些影子。
如今小世界里的这个年代，却应当是他所学的历史里的远古地球的工业化时期，这个时候哪怕年轻人已经举起了“平等”、“自由”的旗号，偏见依然是存在的——甚至于有些人还意识不到这其实也是偏见。
而哪怕是偏远地方长起来，沈知全然不受影响的几率也不高，更何况就在方才吃甜品的时候还有小孩喊出过“女孩子才……”的句式。
哪怕先前不讲究，沈知却依然是个聪明孩子，只需观察一下，便会发觉这店里男孩女孩分别聚集在什么区域，他只要去女孩子多的地方便是了。
眼见着沈知的目光漫无目地在货架上游移，显然是并不喜欢面前的东西，苏言笙当下十分懊恼，恨不得一耳光抽醒先前自作聪明的自己。
可人家沈知是径直走到这儿来的，他总不能揪着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这些的话我们就去看看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这样的话，别说沈知，但凡谁听到了，都可能觉得他有毛病。
“言笙需要帮忙吗？我的权限可以控制无关NPC哦~”
晏晏这会儿无端又变得跃跃欲试了，分明知道沈知跟沈念在本质上是同一个，可在沈知有关的事情上，晏晏却十分积极，闹得苏言笙满腹狐疑。
然而问起来的时候，晏晏给出的答案依旧是叫苏言笙哭笑不得，它说：“因为知知是可爱的女孩子啊！”
苏言笙愣是没闹明白这跟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况且沈知也不是女孩子。
其实晏晏说的方法苏言笙也想得到，它可以控制无关NPC，这会儿只要让一个女孩子去看“大铁人”便好了，苏言笙自然就能顺理成章地问沈知要不要也去看看。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顺其自然吧。”
拒绝完晏晏，苏言笙又弯腰凑到了沈知旁边：“只看这一边吗？要不要看看其他呢？”
沈知摇了摇头，依旧在与同一排货架作斗争。
苏言笙不死心，又道：“没关系的，喜欢什么尽管挑，毕竟我不知道知知喜欢什么，就只能由知知来告诉我啦。”
沈知点头，脚下依然没动，可哪怕站在这儿，苏言笙也实在没感觉出来沈知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正着急着，却见沈知忽而目光一亮，看向了某个方向。
那边被货架挡了，按沈知的身高是看不见背后的东西的，苏言笙却能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
约莫是早教区，一些个为儿童定制的玩具小乐器被摆放在一起，而方才吸引沈知的，便是一个小孩随手按出的，全然不成旋律的琴声。
并不好听，甚至因为音准不够而显得嘈杂刺耳，可就是吸引住了沈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