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你且过来。”
柘姬坐在门梁下,脸上露出随和的笑容,但配上她背后披的那一床棉絮,方玉竹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又不能违背大人的意思,便端着水盆靠过去。
“这水是给女傅的?”
柘姬问,方玉竹便点头。
“那好,你把它给我,我帮你送进去。”
方玉竹震惊极了,连忙惶恐地后退两步,战战兢兢地回答:
“使不得使不得,来使大人!”
她怎么能让来使大人帮她干活,恐怕是嫌命太长。
结果柘姬两眼一瞪,故作凶狠地威胁她:
“你不把它交给我,我就去女傅那儿告你不听话!”
方玉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还只有七岁,哪里分得清柘姬话语真假,顿时吓得脸无人色,手都开始发抖。
哎呦,怎么就突然天降横祸,她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北辰泠的房门开了,方玉竹如蒙大赦,连忙将那一盆水端过去。
北辰泠扫了一眼柘姬,神态冷冷地,哼道:
“女王陛下可真是有本事,竟在一个稚童面前抖威风。”
她说完了,还低头宽慰了方玉竹一声:
“你别怕,下回再遇着她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方玉竹小脸儿紧板着,她哪儿敢啊,女傅和来使大人你情我愿地闹腾,她参和进来,不是找死吗?
她虽然年纪小,但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帝和皇后也是这个样子。
所以她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水盆放下,然后回答:
“嗯,来使大人只是在与奴婢玩笑。”
女傅一边感叹小玉竹真是懂事呀,一边又对草原女王嗤之以鼻,方玉竹感觉气氛微妙极了,连忙告退。
柘姬被抓个正着,半点都没觉得窘迫,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抓了抓后脑勺,讨饶道:
“诶女傅,这外边冷呀,你就让我进去呗?”
北辰泠两臂环胸,好整以暇,一点都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挑眉笑道:
“奇了怪了,女王陛下你身上披了那么厚一层棉被还冷,我可是记得北境大雪封关,比这南方的气候要冷得多了,那时候女王陛下只着一件小皮衣就敢在草原上纵马,可见你是不怕冻的。”
柘姬抓耳挠腮,无言以对。
冷是当然不冷的,但她不想睡院子里。
除了瞪着眼睛扮可怜,没有别的法子了。
北辰泠见她如此,到底是面冷心软,转而轻哼一声,就回身进了屋,但这一次那屋门没一下子扣严实。
柘姬心领神会,立即凑上去,将那屋门推开,然后钻了进去,再重新把屋门关上。
年节越来越近,街道上从喧嚣到寂静,及至除夕,京城内的大街上反而没有了太多的行人,百姓都聚在家中,阖家团圆,少有在除夕夜里还出门去闲逛的。
女傅府上也是热热闹闹的,北辰泠给府上婢女们准了假,但凡还有个亲戚在京内的,这日都能离府回去探望,余下一些没有去处的,便在女傅府上用了年饭。
方玉竹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围坐在桌前吃饭,本是喧闹热烈的气氛,不知何故,方玉竹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猝不及防的,她又想起了小语。
今日小语在宫中,想必也与女帝皇后过得团圆美满,不知她可有思念已故的亲人,又会否有那么一瞬间,能想起她方玉竹。
她知道自己是奢望了,但总抑制不住这股躁动的心绪和感情。
用过晚膳,方玉竹称自己困了,想早些歇息,哥哥姐姐都因着她年纪小,没逼着她守岁,她便轻松脱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和前院的热闹比起来,方玉竹的厢房里十分寂静。
她坐在床前,将双膝蜷缩起来,用力抱紧,小脸儿埋进膝盖里。
每逢佳节倍思亲,有好多好多值得思念的人,她想自己的爹娘,纵然记忆模糊了,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她还是止不住这思念。
她想小语的爹娘,不知养父养母在天看到小语如今的富贵生活,是否会感到一丝欣慰。
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小语。
想她们在来京城之前相依为命,彼此都是对方的依靠,如果没有小语,她一定做不到那么坚强,小语是她努力下去的动力,也是支撑着她挺直背脊的勇气。
想着想着,就哭了,泪水咕噜噜地划过她的眼眶,让她内心酸涩,头脑发胀,但却无论如何停不下来。
她的眼泪是被屋外的呼喊声打断的,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问她睡着了没有。她便用力抹了两把脸上的泪,然后快步走到门边,朝外边应了一声:
“还未。”
很快,她听见门外的声音又响起,言道:
“那你快些出来,宫里来人了,指名要叫你入宫,快些!莫让人等急了!”
是平日里对方玉竹多加照顾的侍女姐姐的声音,但这话语中的内容却让方玉竹一下子失了神。
宫里来人。
她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不可置信,一半欣喜若狂。
她很快就明白了入宫意味着什么,女帝大人不会特意为了见她叫她进宫,多半是想让她陪伴小语,她原以为自己以后都没有机会见到小语,除非她十年内拿到文武双魁。
惊喜却猝不及防地砸中了她,让她喜悦,并为之癫狂。
但很快,她又稍微冷静了一些,万一事实不是她猜想的这样,那么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到时候若见不到小语,她岂不是会更加难过。
方玉竹静了静心,又抹了一把眼角,确认泪花已经被她擦掉,她立马拉开屋门,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衣裳,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唯恐自己迟了一步,宫里来的人就等不及了。
方玉竹跟着侍女姐姐去了前厅,来女傅府上要领方玉竹走的是女帝身边的婢女,见方玉竹来了,她便言道:
“你随我入宫。”
方玉竹激动的心情已经在来前厅的途中渐渐平复下来,理智恢复,在宫人此话道出之后,她便转头看向女傅。
北辰泠笑着朝她点头:
“去吧,今夜想必女帝大人会留你过夜,入宫之后万不可太过喧哗。”
方玉竹乖巧地应了好,然后便跟在宫人身后,离开府邸,朝皇宫行去。
相比喧闹的女傅府上,皇宫之中甚至比大街上更加寂静。
宫廷内的禁卫在这样的年节时分更加警惕,尽忠职守,女帝允他们轮岗,并且发放了双倍的银钱以作犒赏,禁卫们都心满意足,并无半点怨言。
方玉竹跟在宫人身后,穿过重重宫门,在走过长长的回廊,绕了一圈又一圈,几乎将她绕晕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入宫,最深的印象就是,皇宫真的好大呀。
大到她已经找不到路,不记得宫人带她走过了多少个花园,又穿过了几重门扉,直到不远处传来喜悦清脆的琴音,悠扬婉转,回环不歇。
方玉竹听得痴了,她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美妙的曲子。
虽然在女傅府上也偶尔能听到侍女姐姐们闲来抚琴,但其琴技与此刻宫中弹琴之人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琴曲就好像是从天上流淌下来的,如涓涓流水,能淌入人心。
宫人忽然停住脚步,方玉竹转头看她,便听她道:
“前面就是玉颜宫,今日女帝大人将宫中的人都遣散了,欲与妻女同享天伦,我等不便入内,你且自己进去吧。”
女帝欲与妻女同享天伦。
如此温暖的话语,让方玉竹好生羡慕。
她抿了抿唇,认真点头,然后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一步一步朝玉颜宫走过去。
及至宫门之前,她忽然新生惧意,并非不想见到小语,也不是害怕拜见女帝皇后,而是由心生出一种恐惧,唯恐她放在心尖上,宠着疼着的小姑娘,已经不认得她了。
她畏而却步,在宫门前驻足许久,及至宫人催促,她才长叹一声,咬紧牙关将那一步迈了出去。
踏进玉颜宫,宫中的琴曲之音越渐清晰,待她渐渐走近,忽然,那琴音之中夹杂着一缕稚气的歌声,其音稚嫩,却格外好听,压着琴音的节拍,唱出不甚复杂的词曲。
方玉竹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这是小语的声音。
哪怕半年多未曾见面,半年多不再听到她的话语,方玉竹依然在第一时间就辨别出了,那唱歌的孩子是小语。
她心中平生出一股渴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与小语相见,哪怕心头涌动着无法言喻的疼痛和胆怯,依旧不能阻止她前行的脚步越渐加快。
终于,她转过檐角,看到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云烟坐在树下抚琴,眉目温婉,笑容柔媚,她手下的古琴散出琴音,回环于小院之中,荡涤人心。
而另一侧,林傲雪抱着小语坐在阶前,她将小语搂在怀里,轻轻打着节拍。
女帝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几乎能淌出水来,方玉竹远远一见,顿时心生羡慕,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
她也曾有机会成为这天伦之乐中的一员,是她心狠,自己放弃了这样的选择,她不怪任何人,只叹这幸运是不属于自己的,她没有资格去分享小语的幸福,像这样能远远看着她们,就足够令她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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