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阎罗将人抱在怀里,坐进桥子,若非周遭没有锁啦声,当真像是来接亲的。
凌慕华沈凡早早便到了,就是兰王也提前送了礼。这个风浪尖子上兰王是不敢露面的,更何况最近皇帝不知怎么想的,总叫他进宫去,甚至找了不少名医要替他治疗身子。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这是中意兰王。
酒宴都是黑水寨的人自己准备的,只不过这里不是黑水寨,没有后山,食材只能上集市买。吴掌柜带着青哥儿阿土他们一起来了晋都,就是沈凡许久不见的水哥儿也来了。
“凡哥儿!”水哥儿忍住眼泪笑得苦巴巴的:“不哭不哭,俺不哭,今儿个大当家的办酒席呢。凡哥儿,俺可担心你了。”
沈凡也是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儿,憋着没哭出来:“水哥儿,我好得很呢。你呢,你咋样?”
两个哥儿凑到一起话根本就说不完。
青哥儿又长大了不少,黑水寨的人心也大,三四岁的孩子他们也不担心,就放任着在场子里到处跑。
青哥儿远远看着凌慕华就跑了过去,上去就是一个满怀小腿抱:“阿爹!”小人儿因为吃好喝好,又有黑水寨一众人的悉心照料,越发出落得水灵可爱。
凌慕华眉间显少露出一丝柔和来,他弯腰把青哥儿抱了起来,姿势倒是正得很:“哥哥在何处?”
青哥儿脑瓜子可灵活了,脆声道:“哥哥同石头哥哥在巡逻,打坏蛋!”
凌慕华扫了一眼就看到了那抹小身影,阿土年纪也不大,但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跟在小石头后面有模有样的。
察觉有人看自己,阿土扭过头,看到是凌慕华,小脸儿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凌慕华见沈凡同水哥儿在说话,过去知会了声,抱着青哥儿才去见了阿土。
青哥儿挣扎着想到许久不见的阿么怀里,凌慕华愣是没让。
阿土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小身板儿摆得笔直,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
“姑爷。”小石头倒是美滋滋喊了声,那声音还挺洪亮的。
凌慕华点点头,看向阿土:“身子骨还不曾发育好,适合而止,莫要勉强。”
阿土受宠若惊,红着脸连个“嗯”字都说不出来。
许是觉得厚此薄彼不好,凌慕华看了眼怀里抱着自己不撒手,一脸因为没有被送到阿么怀里而不满嘟着粉嘟嘟小嘴巴的青哥儿,想了想,伸出大手在阿土脑袋上也揉了揉:“别站着了,去席上吃些东西。”
阿土重重“嗯”了一声,同手同脚就近找了个席面,坐下来猛吃起来,呛了好几口。
沈阎罗这宴会来的都是自己人,剩下的也就凌慕华这个跟皇家闹翻的王爷,还有一个向来胆大妄为的赤德将军沈归义,也没别人了。
不过单是如此,场子也足够被撑起来。
整个席面都很热闹,沈阎罗甚至请了戏班子过来演了几出,可谓是十分重视。
只是席面上却没有沈阎罗的身影,他带着沈归鹤过来露了个面便进了屋,沈归鹤如今的状态,根本见不了人。
屋里花儿么么更是时刻不敢走远,在沈归鹤这件事情上,花儿么么也不敢托大一人包揽,那个常年给沈归鹤调理身子的大夫也被沈阎罗们想方设法弄了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沈归鹤身边。
那人毕竟给沈归鹤调理了这么多年,总归比花儿么么要熟悉沈归鹤的身子些。
屋内,沈归鹤又咳嗽起来,这回的咳嗽不同往日,竟是咳出了血。
沈阎罗目眦尽裂,胸中有痛却无处发泄,隐忍的结果便是脸色奇差,整个人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意。
“如何。”
花儿么么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沈阎罗的肩膀:“大当家的。”他就说了这么四个字,众人却明白了花儿么么的意思。
若是连花儿么么都无能为力,这世间不知道谁还有那个能力。
沈阎罗没吱声,他杵在原地,如同一颗扎了根的树。
沈归义进来时听到的便是花儿么么这四个字。
他脚步倏地停住,转身便出了门,随便找了张桌子,昂头就是一罐酒下肚。这些年弟弟身子如何他最是清楚,每每夜深时,他们能睡得安稳做个好梦,唯独自己这个弟弟要夜夜受着病魔的折磨。他都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坚持了这么多年的。
换位思考,若是他二十来年病魔缠身,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往常最严重的时候,他看到弟弟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当真恨不得他死了,不受那苦才好。可如今真到了这关头,他又觉得老天爷当真是可恶得很,如此美好的一个人,怎的就不能给些好运气呢?
大颗大颗的眼泪在这铁血将军的脸上不要命地流,黑水寨吃酒的人默契地没有出声。跟着沈阎罗的人没有那个是白眼狼的,自家寨主的事情便是后来才入寨的也知道了,众人心中都藏着一抹痛。
沈凡也跟水哥儿打了声招呼,赶紧找到凌慕华所在。
“凌慕华,我阿么他……”他不是傻子,最近这些时日长辈们的焦虑作为他都看在眼里。
可沈凡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子里,沈阎罗悲戚的声音响彻云霄。
“归鹤!归鹤!”铁血的汉子泣不成声,抱着气息渐无的人儿哭得像个孩子。
沈归义更是飞身将木门撞飞,木片扎了他一身,他却不知疼。可看到屋子里的情况后,他整个人又愣怔在原地。
原本还充满着欢乐劝酒声的府子顿时只剩下沈阎罗一人压抑的哭声。
花儿么么带了银针,整聚精会神替沈归鹤吊命。千百年的参一颗一颗递到花儿么么面前。
沈凡手心里全是冷汗。
如此时刻,府口竟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喊话声。
“皇上口谕!”
这一声宛若平地惊雷,让当年跟过沈阎罗打这江山的黑水寨众人无不想起那段往事。
沈归义更是提刀飞身出门:“老子宰了你这狗皇帝的走狗!啊!”
那传口谕的公公不曾想到会有这一出,当时就吓尿在原地,还是他身后的侍卫拦下了沈归义这沉重的一击,捡了一条命。
“赤德将军!”那侍卫乃是皇帝亲卫,若是亲卫跟来传旨,必定有大事。可沈归义此刻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冲进皇宫斩了那狗皇帝给自家弟弟赔命。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斗了几个百十个来回。
那被吓尿的公公被人搀扶着进了屋子,可屋子里近百十双带着怒气的眼睛瞪着他,让他宛若一只肥美的大白兔掉进豺狼窝,双腿弹棉花似的一路失禁被护送到沈归鹤所在门外。
所幸仁慈的轩王在门外护着,公公看到凌慕华如同看到救命稻草,登时来了力气,扑倒凌慕华跟前,颤颤巍巍从怀里取出小心呵护的木盒:“轩王,皇上命咱家给沈家小爷送解药来。您看……”他这会儿可不敢往屋里去,只能祈祷眼前这位仁慈号称的轩王能够帮个忙。
外面打斗的沈归义,屋里伤心欲绝的沈阎罗同时冲过来掐着那公公的脖子:“你说这是什么!”
“解药……解药……”那公公眼泪鼻涕流了一身。
沈阎罗将人一扔,沈归义捏着瓶子冲进去就要给弟弟喂。
“等等。”花儿么么赶紧叫住已经近乎疯狂的两人。沈归鹤如今只剩一口吊命的气,哪能胡乱吃药?
好在皇帝老儿这次怕是终于做了一件对事,经过花儿么么的仔细验证,那药的确是能救沈归鹤解药。
众人还没来得及松气,花儿哥么又道:“甭高兴得太早。”他一面替沈归鹤把着脉,一面眉头皱得死紧:“他身上这毒也不是一日两日,你们当真以为一个解药就能了事?”
这当头一棒将众人敲了个头晕眼花,沈阎罗此刻却顾不得其他:“花儿,你甭说别的,归鹤现在可还有事?”
“暂时无事,至于其他,得等他醒来再做评论。这药……”花儿么么一顿,深情有些不解:“你们最好再找皇帝要些来,他这身子吃这么一次解药可不够,我也需要些做研究。”
“我现在就去!”沈归义道。
沈归义这般大张旗鼓去要解药,众人原本都抱希望,沈左等人甚至已经商量了对策,准备食言再偷入一次皇宫。他们虽然不敢明面上同皇家抗衡,但胜在能人异士多,上皇宫偷个东西还是不在话下的。哪里知道解药还真被沈归义给要回来了。
花儿么么做了检查,的确是解药无疑。众人也不知道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没人去管皇帝如何去想的,整个黑水寨的人的心都在寨主的夫郎身上。
沈归鹤这些日子过得有些迷糊,他偶尔清醒时总觉得有些不真实。自己的身体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当他再次醒来,看到那张被岁月洗涤过的粗糙大脸布满泪痕时,他的心脏还是跟着狠狠一疼。
到底是老天爷想继续折磨他还是开了眼他也不清楚,他精神总是混混沌沌的,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他的状态沈阎罗等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花儿么么给出理由是中毒太久,一夕间解了毒,加上这么多年来病魔缠身,身子骨亏欠太多,余毒又不曾清,正常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