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梁纪所说,学堂前头排起了长龙。当然不都是来报名的,也有观望的。
尤其是朝廷刚刚下来诏令,今年的赋税比往年多征收两成。使得本来就不甚富裕的百姓,生活愈发艰难。
温言甚至在想,以往新皇登基,都大赦天下,巴不得在百姓心中留个好形象。而这位却反其道而行之。
不单加重徭役赋税。听闻淮州遭难,上头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最后逼出了一个淮州总兵陆琦,深得百姓推崇,隐隐有割地称王的势头。
这不像一个君主所为,更像一个亡国之君。
“本以为今年年景不错,手头能宽裕些许,不曾想,这赋税又重了。我家小儿懂事,明明想来念书,想到家中负担太重,愣是求着我把他送到县里木匠铺子做学徒去了……哎!”
“可不是呢,这好不容易手头有些银钱,想着送娃儿来念书,谁承想……”
“我倒是有些羡慕淮州百姓了,不管如何,至少人家淮州有个陆总兵。”
“嘘,这话可不能说。被人听见了,要杀头的。”
“要杀就杀,这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早晚有活不下去那天。”
温言听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位皇帝未免太任性。
不知怎的,忽地想到了容琪。
随州府天高皇帝远,若依那皇帝的性子,丝毫不理会民生民情,何故要派人往这千里之外的地方巡查呢?
容大老爷是皇帝派系不错,可一心想要容琪留在京城。那么容琪势必要用一个非常有力的理由来说服皇帝,派他回随州。
早前温言没有想这么多,这几日因为元宝的病,也从未踏出院门一步。如今听了这些流言,倒是对容琪的目的,愈发好奇了。
“二叔二叔,到咱们了。”温玉推了推温言。
温言这厢回过神儿来,发现报名了的,只有附近几个村子的富户。温言交了束脩,领了书本。
“瞧,那温家人倒是好运道,靠上了容家。”
“温言交了两份束脩,还要把温朗也送来呢。”
“嚯!真是了不得。”
……
温言微微蹙了蹙眉,看了眼温玉。
温玉仰头朝他笑笑:“二叔,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不用介意的。”
温言舒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心不在焉的回了家,到了院门口,一拍脑袋:“温玉,先别看你那书本了,还不快去找陈大夫。”
温玉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一听温言急促的语气,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将书本送回了屋,赶忙往陈大夫家跑。
只是陈大夫家院门上了锁,明显是没人在家。
“找陈大夫啊,他刚走,说是邻村有个急诊。”
温玉一脸懊恼。
温言进院子的时候,温凌在西屋门口扎马步,梁纪在屋里坐着。
瞧着温言回来了,温凌立马飞奔过去,将温瑾‘抢’了回来,还不放心似的前后左右打量了好几圈。
原本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的温瑾,这会儿忽然就精神了,对着温凌手舞足蹈,也不知哼唧些啥玩儿意,偏偏温凌还能跟他对上话。
温言:“……”说好的给我当儿子呢。
不过想到这小皇子喊自己爹,温言不禁抖了抖,总觉得自己活不长。
“温言回来了,元宝一直睡着,没甚大事。”
“多谢梁大哥了。”
“不妨事儿,没耽搁温玉温朗念书就行。”
梁纪走后,温言解开元宝的衣衫,发现红疹还是老样子,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而且,元宝今日睡的时间太久了。往常午睡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今日愣是睡了一个时辰。
“宝宝?”温言轻轻推了推元宝。
元宝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均匀的呼吸声,温言差点儿以为元宝昏死过去了。
“许是身子太虚了吧。”
温言琢磨着,晚饭叫温朗给元宝煮点瘦肉粥,再熬个鸡汤吧。
“二叔。”温玉在门口小声叫了一声。
“陈大夫可在?”
温玉揪着袖子,低着头:“陈大夫刚走。二叔,要么,我去县里找何大夫吧。”
温言看了眼元宝,摇了摇头。
“算了,看看情况再说。”
“哦。”温玉往屋里望了望,看着往日生龙活虎的宝叔躺在炕上,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若是刚才自己不急着去学堂就好了。
再说温朗,自打上次给容安做了饭之后,隔三差五就往容府跑。不为别的,就为容安院子里的小厨房。
容管家也非常乐意这小少年常往府上来,他发现自打跟小少年熟识之后,他家小姐的脾气倒是温和了些许。
温朗背着个空竹筐,进了容安的院子,见容安坐在紫藤架下的小桌旁托腮望天。
温朗笑嘻嘻道:“容小姐,你吃了么?”
“呀,你来了,快,本小姐都饿的透心凉儿了,快去做饭。”
容府有上好的食材调料,温朗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情随意发挥。上次帮着宝叔诓骗二叔,温朗可是把他宝叔那手麻辣虾的秘方学会了。
这次迫不及待的试做,却不想,做出的味道跟宝叔,还是差了一些。
不过容安却吃的十分欢快:“小沾包赖,不错啊,你这虾,都比我容记酒楼的好吃了。”
“真的?”
“我骗你作甚,我可是尝遍山珍海味,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温朗也是知道容安最喜吃美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每每吃了自己做的菜,都能指点一二,这才多久功夫,他便发现,他的厨艺突飞猛进了。
毕竟家里还有个病号,温朗再不舍,也得早早回家。
容安倒是大方,每次都把厨房当日的新鲜食材给温朗装上,装的那竹筐满满的。
“呐,这可是乌鸡,听说你那宝叔病了,你拿回去给他补补身子。”
“这,这太贵重了。”
“诶,你就不用跟我客套了,你若不吃,到头来也是便宜了那女人。”
温朗一想也是。
从容安那里出来,温朗正碰上赵姨娘,却不见伺候的小翠儿。瞧她面色有些紧张,脚步匆匆,也不怕摔了。
往常若是碰见自己,总是要停下来冷嘲热讽几句的,今日倒是奇了。
温朗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听说容老爷特别紧张赵姨娘的肚子,若赵姨娘一举诞下男胎,在这府上必是地位稳固了。
若按常理,赵姨娘也必是好生照顾自己的。可怎么瞧着,她好像对自己的肚子丝毫不在意呢?
再看赵姨娘来的方向,好像是容老爷的院子……
第48章
温朗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容府的事儿不是他能打听的,只瞧了眼,便出府去了。
因着钦差大臣在丰裕县,随行官员如今也在丰裕县驿馆落脚。故而,在街上,时常碰见操着一口京味儿的人问长问短。倒像是那皇上有多关心民事一样。
前头围了些人,似是争执些什么,隐约听见了什么信王,宁王的。温朗对这些没甚兴趣,贴着边儿挤了过去,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
温朗脸色煞白,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僵硬的转过头,果然见人群一阵骚乱。
似乎那杀人者是个大官儿,还说什么:皇上有命,辱信王者,杀无赦!
惊的一众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噤声,只有那被杀者的血昭示着刚才的争论有多激烈。
衙门官差默默的收了尸,又默默的退了出去,面上一股对京里来的大官毫无办法的,无奈却又不得不恭谨的模样。引得有心人猜测不已,只是不敢公然议论。
温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的,好不容易快到锦绣坊了,寻思去找唐旭方辰,说道说道,缓缓神儿。
刚拐入巷口,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是两个。
一个是跟容府小丫鬟有联系的赌鬼,另外一个似乎是晕了,被那人扛着……
“方辰!”
温朗刚叫出声,忽然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言等到傍晚也没等回来温朗,站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瞧着是陈六来了。
“六子,你在县里,可瞧见我家温朗了?”温言急急问道。
“哦,温朗不是去容家了么,还没回来?”
“容家?”
“啊,我亲眼瞧着他进了容府大门的啊,许是容老爷留饭了吧。”
听陈六这么说,温言倒是稍稍放下心来,转头又骂了温朗一句:见色忘二叔。
不过,温朗虽不及温玉心细,但明知家里有病号,也是断不会晚归的。就算如此,容管家是个明事理的,总会叫人来传信儿的。温言心里莫名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六子,今儿县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嗨,我正要跟你说呢。”
陈六双手拢入袖中,贼头贼脑的四处瞧了瞧,小声道:“知道么,今儿县里,杀人了。”
温言眉头一皱:“杀人?”
“啊!是个京里来的官儿,就因那人说了信王的不是,那大官儿一刀就把人给捅死了。哎呦喂,当时那个血啊,喷的哪儿哪儿都是,可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