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与药童看两人这情况明显不对, 都悄无声息的往侧门走路去,只藏在帘子后面,小心谨慎地盯着大堂里,两人那藏在背板背后的身影。
而子清。
此刻看见这诸葛肆的模样, 第一时间不是因为他眼底透露出来的阴鸷, 而是……一个多月他迷迷糊糊醒来时的景象。
四周一片昏暗,他已经失了晴明。
除了那朦胧不清的景象,以及……那似乎已经被刻入了骨髓的陌生的触感。
再有的?
再有的是什么?在有的是, 耳边的喘-息, 以及……他自己的心跳。
如果不是清醒时,两人的坦诚相见证实了那些朦胧的记忆, 子清一定不会相信, 那景象中的人会是自己。
“李!子!清!”。
咬牙切齿的声音, 拉回了子清骤然走神的思绪,他定眼再看, 这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诸葛肆脸上的神色,已经彻底不见了之前了温和,相反还……骇人得紧。
“你怎么会在这里?”怔愣着,子清问他,原想挣扎开的,可是……诸葛肆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大概练武之人的力气都不弱的,子清一个小老百姓,那点子的力气,哪能跟他们练武的人相比?
“我怎么会在这里?”诸葛肆冷笑:“若我不是一路都跟着你,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他逼视着子清的眼,眼里的寒光尽显:“你就这么厌恶与我!?不惜让自己变成废人,也想要打了这孩子吗!?”。
子清瞳孔微微一缩,抿了唇,没答。
诸葛肆当即更怒:“回答我!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
子清垂了眼,他看向别处,良久了,才狠狠闭眼,深呼吸道:“我……从没想过……”。
诸葛肆微微一怔,瞳孔里的阴鸷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子清缓缓地深吸了口气,他睁眼,看着别处时,声音低低的说:“那天的事……我知道,罪魁祸首是另有其人,我也不是……厌恶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想过我……我居然是个暗双,我一直以为我是应该娶妻的才对,我……我应该是与心仪的女子在一起的才对……”。
这算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认识,可是突然间,这种认识与理所当然全都被推翻了,子清是要乱了。
诸葛肆眸光盯着子清,他听着子清迟疑着,喃喃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暗暗呼了口气,也微微松开了子清的手。
“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顿了顿,诸葛肆又道:“但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绝对的,你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不可以,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一时之气,而做下后悔一生的事吗?”。
子清没有说话,他只是下意识地垂了眼,朝自己的腰腹看去。
他刚才……确实是凭着一时冲动,便进来了,若不是一时冲动,他不会犹豫了这么久,他早在之前被大夫诊出脉象的时候就应该已经下了决定了。
乱糟糟的脑子,此刻让他几乎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诸葛肆轻轻叹息一声,他放开子清,往后退了两步:“你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没有试过的事,现在可以试一试,我不逼你,在你觉得你当真无法接受我之前,我不会对你做半点僭越的事,但至少,我希望你能冷静,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暗双不是哥儿,暗双没有哥儿那样的运气,一旦你当真用了这落子药,你这辈子,真的可以说是完了”。
暗双不是哥儿,暗双也没有哥儿那样的运气,甚至于,其实暗双的身体情况,多数以上都比不得哥儿,就只是因为,他们一旦用了落子药,会有很大的可能,连体内孕育子嗣的地方也一起脱落体外,再无半点可以孕育机会。
看子清不语,诸葛肆吸了口气,又说:“你不妨试试看,如果由始至终,你都无法接受的话,我……”诸葛肆蹙了眉,眸色的颜色顿时又深了许多:“我会离开,以后都不会再出来烦你”。
子清意外看他,那怔愣的模样,像是在问诸葛肆是不是真的能说到做到一般。他如此神色,让诸葛肆忽而有种说不出的颓废,忍不住又两手抓住了子清的肩膀:“子清,你当真对我一点映像也没有了吗?”。
这个话……子清疑惑:“你是……什么意思?”。
诸葛肆低低一笑:“看来,你当真不记得了,年前,在花溪村我们见过的……”。
“六年前?”子清呆住,他懵懵的,完全想不起来六年前他是什么时候见过诸葛肆了。
诸葛肆低头一叹,双唇嚅动着,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也罢,看来当初的事,明显便只有我一个人一直放在心上罢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子清整个已经呆住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一直躲在帘子后的大夫跟药童,看他们似乎雨过天晴,这才长长呼了口气,走出来。
一瞬间,就打断了子清欲想追问的话。
离开医馆的,子清自己都有些迷糊,他一直在想着诸葛肆之前的话,想着诸葛肆口中两人六年前便已经认识过的话……。
街道上,他走在前头。诸葛肆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这三步远的距离,走了须臾之后,子清这才终于回神,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为什么总一直跟着我?”猛地停步,子清朝诸葛肆看去。
诸葛青只是笑笑,耸肩:“我没跟着你,只是刚好顺路而已”。
子清的额头突突地跳:“你觉得我相信?”。
“不相信”他直接走到子清身边,咧嘴一笑:“不如一块走吧,刚好我也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子清狐疑:“什么事?”。
诸葛肆掩嘴轻咳一声:“先回去再说”。
子清愈发狐疑,只是任凭他如何追问,诸葛肆也绝不松口,不过子清很快就知道了。
诸葛肆的事,是……让他喝安胎药!
嗯!
满满的一大碗!
子清:“……”。
脸色阴沉这,子清拿起汤匙搅动了两下,他眼睑垂着,看着那汤药被捡起了水花,子清忽而幽幽开口:“六年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放下汤匙,子清将安胎药退出去,眸光直直地盯着诸葛肆看,仿佛诸葛肆不说清楚,他就不吃这安胎药了一般。
现在再仔细想想,子清才觉得当初诸葛肆的出现,明显透着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当初,他身上的那些伤。
比如当日他会那么凑巧,就倒在自己的马车前。
比如又正好,他居然还认识老太君他们。
诸葛肆眸光从那碗被推开的安胎药又移到子清的脸上,诸葛青揉揉眉心:“是不是我不说个明白,这安胎药,你便不肯喝了?”。
子清微微蹙眉:“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诸葛肆无奈一笑,他断过安胎药,搅动了两下,又将碗递到子清的眼前:“你若是乖乖把药喝了,当初的事,我便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你”。
子清不语,只是微微蹙眉,又垂眼,朝诸葛肆手里的药碗看去。
须臾后。
他接过药碗,闷头直接喝了干净。
“你可以说了”。
第230章 子清三
六年前……
六年前那是什么时候?
六年前的子清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 那时候的他正是青葱年少的时候,因为生活在村子里,又在李婆母跟幺叔等人时常的为难之下,李沐一家其实过得并不太好, 加上那时候正是村子里闹荒, 粮食又紧缺的时候,子清那时得了空, 便会时常得朝着山里跑, 有时候为了能多找到一些野地瓜或者是野果子什么的, 有时候子清还会朝着深处跑去,而诸葛肆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子清的。
诸葛肆见到子清的时候,是子清遇到了野狼,正被一只野狼追赶着险些被那野狼撕咬着吞了, 那时诸葛肆路过林子, 远远的看着他拔了箭朝那野狼射去,谁知那野狼警惕性极好,居然躲开, 诸葛肆又连着放了两箭, 那野狼才知道害怕转身逃了。
那时子清受了伤,为了躲避野狼的追赶, 他忙于奔跑, 被老树丫绊倒, 就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诸葛肆朝斜坡跑下去的时候,子清一身狼狈的坐在杂草堆里, 诸葛肆跑上前去,看他无恙,又一身杂草还插进了发里,顿时不由得蹲在斜坡上笑了起来。
子清怔楞,意外的扭头看他。
诸葛肆笑够了,睨了睨子清的腿:“没伤着吧?”。
子清下意识的摇头,只是起身时,膝盖猛然传来的钝痛,让他一个趔趄当即又跪了下去。
诸葛肆一惊,忙朝他走近,伸手拉他:“怎么?伤着了?伤着哪……”正问着,才看见子清的膝盖上居然已经见了血迹。诸葛肆微微蹙眉,拉过子清的手,搭到自己肩头:“我带你去河边清洗一下伤口吧,不然这血迹,恐怕要不了一会 ,就得把野狼再次引过来了”。
子清略微尴尬,却也只能搭着诸葛肆的肩膀:“那就麻烦侠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