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唐昀风,是个不靠谱的大混蛋,平生最喜欢捉弄人,江湖上很多人都被他捉弄过,因此很多人都很怕他。”她站在檐角举目四望,山风猎猎扬她衣袍青丝,稚嫩的脸望向一山烟云泼墨,神色沉静如一块冰冷莹润的白玉:“他活着的时候我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他死后,我就跟着师父了。师父不愿提他,提到就会露出很难过的神情,我不愿见师父难过,因此也就懒得问了。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他是我爹爹,何况逝者已矣……”
☆、7
唐烟儿那正经模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脸又笑开:“别说这些了!他们人人都说我的性子和我爹如出一辙,倘若此言不假,我看我也不需要找了,爹爹藏的东西必定就在最高处!”
她说话之间就往着上层屋檐跳将上去,姜黎在下面不敢乱动:“可是即便最上处也有那么大一圈屋檐呢,还是得找找吧?”
唐烟儿眼睛在飞檐下扫了扫:“不用,檐角镇脊神兽脚下便是,你看那边朝阴,此面朝阳,所以若有东西,肯定就在……这里!”她边说就边摸过去,旋即兴奋的挑起眉:“找到了!”
手中举起一个盒子朝着姜黎示意。
姜黎拿她无奈,便道:“即是找到了,便快快下来吧。”她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又要脚下用力维持着平衡,站久了实在很累啊!
唐烟儿冲她笑了笑:“那可不成,你的钱不是还没藏吗?”
姜黎只想对她翻白眼,她是非要全青阳派的人都知道她姜黎在这儿私藏了一罐子铜板吗?
“来么……快上来!”那人全无规矩的蹲在房檐上放软了声音撒娇,她那撒娇的功力之深厚,亲如磨练多年的青阳掌门景年,疏如刚刚才认识的天枢殿掌殿乐正,撒起娇来无论亲疏远近长幼年龄全无障碍信手拈来,却叫人耳根酥软直呼着招架不住!
姜黎被她软软一唤便觉难以拒绝,却又苦于不敢乱动,只好无奈直言:“我……我过不去啊!”
“过得来的,相信我。”那人眯起眼睛咧出牙来,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来么……”还对她招招手,仿佛逗弄小狗一般。
姜黎是没心思跟她计较,听了她的话,低头看看脚下,试着回想刚才唐烟儿的内力运行于体内的感觉,她咽了咽唾沫,试探性的抬起一只脚。
“稳住哦!心平气定,不要怕,有我在,你只管走便是。”那孩子说的自信满满,姜黎也不由得放大了胆子,一边稳住心神,一边移动了另一只脚。待她走了三四步,抬起脸来,满脸的兴奋雀跃,平凡的容颜染上颜色,不,那不只是此刻背后而来的山顶霞光,也不是琉璃屋瓦华光反衬,甚至也无关此地云雾缭绕恍若仙境,只是那女孩掩在平静刻板之下的眉眼瞬间生动起来,仅仅是些许兴奋而起的绯红染上脸颊,仅仅是纯粹的快乐和放松,却让唐烟儿如痴如醉一时忘了移开眼。
“啊……!”姜黎终究比不得唐烟儿,一时高兴便没踏稳,瞬间倾斜身子摔下去,一道白练横空飞来将她卷入怀中,却不下坠反而飞升,脚下如凌云踏月,步步高升。
姜黎被她抱在怀中看唐烟儿有些腼腆的轻轻咬着下唇,大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裂开笑容骄傲道:“看吧,我说过,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她带着姜黎落在最高处的屋顶,手在姜黎腰上紧了紧,有些舍不得放手,但又很快收了回去,转而说起:“呐,罐子拿来吧,放在这里保管安全的!”
姜黎此刻早已经没有在想那些铜板了——藏几个铜板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没想到唐烟儿是太无聊了还是如何,竟然这么上心,她不好拒绝唐烟儿的好意,又万般好奇,这唐烟儿到底有多厉害?因此一路跟来,却不想那位传言中飞扬跋扈,古怪刁钻的小祖宗竟然这般……这般……她看着唐烟儿,不知如何形容。
看似天真无邪却步步机巧,看似莽撞无知却细腻贴心,看似狂妄无礼却不引人厌恶,一派小孩子的得意洋洋,却不管她怎么胡闹都只是想让人莞尔纵容而已。
“呵……”她无端的就笑了出来,唐烟儿瞪了眼睛:“你笑什么?”
“笑你啊。”莫名的对她生不起戒备,姜黎索性直言不讳。
唐烟儿蹙眉撅嘴不接道:“笑我?我做了什么这般好笑吗?”
姜黎摇摇头:“不……只是……谢谢你。”她突然兴起,低头在唐烟儿脸颊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她不过是看唐烟儿粉嫩可爱,看见可爱的小孩子,大人都会觉得想要亲近宠爱,而她自认大人,唐烟儿不仅像,且着实就是个小孩子。
唐烟儿半张着嘴,瞪大眼睛呆愣半晌,姜黎正忐忑自己的冒失,她却腾地红了脸一手捂着那处结结巴巴的说:“你……你……”
“啊……抱歉……”姜黎道歉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那家伙给截断:“从来只有我轻薄别人,你……你竟然轻薄于我?!”未及反应,唐烟儿就已经倾身过来拽着姜黎的衣服,努力的踮起脚重重亲了一口在她脸上。
姜黎的余光瞥到女孩儿闭着眼,鸦翅般的睫毛轻轻颤抖,吹弹可破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色,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就是弹指瞬间,唐烟儿的睫毛越抖越厉害,终于垫不住脚一般退开来,大眼睛眨啊眨:“这样……这样就扯平了!小爷就不计较你吃我豆腐了!”
“噗嗤……!”
之后唐烟儿去天枢殿里玩了一会儿,如同来时一般揽着姜黎的腰飞身而下,到了山下却不放手:“我们在山上耽搁久了,此时已近酉正,你不是还有杂事么?我将你送回白芷院吧,这样快些。”说罢也不等姜黎同意,脚下生风便一口气飞到了白芷院外。
姜黎一天之中飞了许多次,已经习惯被唐烟儿揽在怀中高来高去了,本身亦是颇为喜欢在空中飞翔的感觉,心里暗下决心定要加倍勤奋,总要学会这般轻功!
告别了姜黎,唐烟儿才软下手脚,慢慢走回去,一进停岚院景年就皱眉:“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逛一逛青阳派就把你逛得内力透支,脚步虚浮,累成这样?”
唐烟儿小脸皱成一团,苦不堪言的瘫倒在椅子上:“哎哟别提了,那朝阳峰真不是人飞的,我上下一趟差点累死!”更别提后来送姜黎回去还一口气从朝阳峰脚下飞到了缙阳峰正殿。
景年毫无同情之心仰头大笑:“哈哈哈!活该!谁教你要去飞那朝阳峰?你当你是有几十载内力绵延不息?若是半途中落了下来看你挂到哪颗树上去!”
“呿!你这坏师父,只会落井下石奚落我,我可是没有换气一口气飞上飞下的,才不会半途落下来。”
景年自然是知道她不会,只是好奇:“那你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啊?”
“……”唐烟儿只好照实说了,话一完,就见那位青阳派掌门蹲在墙角背对着她,那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人火大:“师父!”
“哼!你再笑,我不理你了!”与其说是威胁,还不如说是撒娇,奈何青阳派现任掌门就吃这一套,当即转了脸过来,好声好气的哄道:“好了好了,师父不笑了噗……!真……真不笑了!”
“烟儿看来挺喜欢那个叫姜黎的小姑娘的?”景年是真的高兴啊!她家徒儿六岁以前还是个水灵灵粉嫩嫩,会扬起脸儿来软趴趴的叫他师父的小女孩儿,和任何可爱的小姑娘一般无二,他抱着自家徒儿都能想到她以后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样子,一想到那副景象就要感动得老泪纵横。
可是天不从人愿,他本就担心唐昀风那副死不正经的德行会把女儿带坏,谁知带坏小烟儿的不是坏爹爹唐昀风,竟然是他自己!自从八年前唐昀风故去之后他就带着唐烟儿远走天涯。本来么,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女娃就不甚方便,年幼之时就把烟儿打扮成小男孩儿,免去许多麻烦,谁知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竟然再不爱那罗衣丽裙。
更不提他堂堂一个青阳派弟子,武林名门,出身正统,好端端的给唐昀风带坏了不说,竟然在多年以后无意间还带坏了自己最喜欢的徒儿。
每次唐烟儿调皮的时候他就想一死了之去地下找唐昀风算账!
“师父?”唐烟儿皱眉看着自己师父面部表情丰富,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是很喜欢姜黎啊,她可有意思啦。”
景年被徒儿软软的声音一唤,当即回神:“唔……那不如师父把她调过来陪着你啊,免得你在山上无聊。”
“不要。”被断然拒绝,景年大为受伤的捂着玻璃心问道:“为什么?”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唐烟儿自小就看惯了爹爹和师父面对自己时候的蠢相,只要她换上漂亮的裙子对他们撒娇,两个大男人就立时俯首称臣。她撅着嘴嫌弃道:“她不会喜欢的。”
“这又是为何?”
“我看那姜黎虽然表面平庸,心气却高,一则她不会愿意毫无缘由的任我扶持,二则,她看来极其不喜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是师父如果将她调来我身边。”她叉了腰瞪景年一眼:“你觉得我身边的人会不被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