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来叫你知道厉害!”雷成义提刀迎上。
厚重长刀来势汹汹,一刀砍来,景年不躲不闪飞身迎上,那一个英勇无畏,一往无前的身姿定格在日光的背影中,一如那传说中的唐昀风,一如记忆中的姜黎,他们是一类人,纵使天命不公,也敢与天一战!
刀剑相触,火花四溅,景年剑气横溢,雷成义刀风凌厉,几番往来俱是胜负不分,然而景年好似打得兴起,越发勇猛,越发狂放,剑意漫天横流,起手倾身,扬剑回眸,一舞尽情尽兴,倾国倾城!
他手上越杀越顺,何谓天生剑骨,英才天纵,姜黎总算见识到。叫天下为之倾倒的惊鸿一剑,竟是如此烈性。他只攻不守,只进不退,好像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再不管人事纷扰,红尘多愁。只这一战,要写尽一生风流,舜华无多,他要把所有的热情都化作这一场剑光四散的华舞,要燃尽一世的眷恋。
曾经的遗憾,过往的伤痛,全部在这场祭奠中灰飞烟灭。
铿锵一声,雷成义成名之烈刀火红似焰,却不敌景年暮雪连天,剑风搅起地上积雪,白色纷飞如梦似幻,雷成义再不能敌,却无处可退。
“师父!”雷成义座下弟子飞身而上去帮自己师父,然而他毕竟年轻,功力不济,未等靠近就是血红一刹,红梅绽落。胸口一道剑痕霸道的破开所有防御将他斩开,那年轻人就这么瞬息之间失了性命,凭空落下。
“彦儿!”雷成义惊骇叫道,与此同时苍松派掌门也站出来,长剑一抖,跟上去相助雷成义。苍松弟子和烈刀门弟子将他们打斗的地方团团围住,伺机而动。
众人只知景年少年成名,然而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却不知如今的景年早已今非昔比。雷成义一派掌门竟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加上一个苍松派掌门一前一后,两面夹击也压不下他,两边僵持半晌,突然窜出几个江湖散人道:“雷掌门,我等来助你!”
姜黎闻声望去,只见五个长得奇形怪状的老者,一人持钩,一人持拐,一人持钢鞭,一人持铜锤,还有一人什么也没拿,两手空空,具都古怪。她心里明知这是托,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人来助雷成义,必是他暗地里找了帮手,只是不知是哪里来的帮手。
雷成义大声答应一句:“多谢各位豪侠相助!”便与苍松掌门退了下来。
景年一人迎上五人,四个手持兵器的围将上去,你来我往配合默契,但是他们武功并不算拔尖,即使如此在景年手中也并不占上风,这时却见那第五人摸出一只骨笛,吹奏起来。
原先景年就与姜黎约定,不能将青阳派牵扯进来,是以将掌门之位卸给姜黎,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姜黎只要负责旁观就好,万万不可出手相助,哪怕是看着景年死。
她以为自己可以,但是真正看着景年孤身一人站在重重包围里面,才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软弱——她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景年!
景年一人来去自如,与四人轮番作战,那个吹骨笛的吹出难听刺耳之音,姜黎一听即知其中夹带内力,是要扰人心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小心!”有琴徵一把按住她肩膀,低声道:“他知道的,放心。”话是这样说,但一贯淡然的有琴徵也是紧紧盯着台下打斗的人,担心得眨眼都不敢。
明知景年此去有死无生,明知他此刻就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战,可是,那毕竟是一个自己熟识的人,曾与你说话聊天,喝茶座谈,指点过武艺,宽容过,严厉过,悲过笑过。难道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吗?
“师姐……”姜黎咬紧牙低声道。有琴徵扶着她的肩,像是劝慰阻止,又像是支撑,她一言不发,只是一股无言的力量逼迫姜黎,必须要撑下去。
许是终究受魔音干扰,又或者是体力流失,景年某个瞬间动作一滞被人寻得破绽,一个铜锤砸过去,他硬受了一下,反手将人击飞。只要有了第一个伤口,接着就好像画画一样,接二连三的在他身上增添了色彩,钢鞭抽在他身上,铁钩在他胸口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他的白衣上染了鲜血,甚至变得破烂起来。
雷成义等见机不可失,当即再次扑上,两柄长剑同时刺来,景年狠心抢攻,先斩杀了那个吹笛者,硬接雷成义一记,一道剑气逼得雷成义半路回身躲避,趁此一剑捅进持钩者的心口。
苍松派掌门却从背后袭来,一边喝道:“景年小儿,纳命来!”一边拍出一掌,景年回身已经来不及了,一口血喷出,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躲不退,荡开长剑割破苍松掌门的衣袖,一脚踹在他脸上,将人踹出老远。
“哈哈哈哈……!”他负手持剑仰天长笑:“景年命虽贱,你要取,却还不够格!”
苍松掌门见他眼露寒意,狂傲如许,飞身追来,吓得转身就跑,一溜烟钻进了人堆里被弟子们团团剑阵护住,景年却还不放过他,直杀进人堆里,端的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年追踪我的人,就是苍松派的对不对?是你指使弟子跟踪我,才发现昀风行踪的?!”他发狠问道,乍一被问及十年前的事,苍松掌门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却也没看出来说的是还是不是。景年挥剑便砍:“枉你们自称正道,为天行道,不是一样卑鄙无耻,下流小人?连孩童妇孺也不放过,禽兽不如!”
仿佛当年情景历历再现,此仇深埋十年,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为唐昀风报仇。
不再是青阳弟子,不再伪装自己是个名门正派,他只是他,一个痛失所爱,追悔莫及的男人。
“十年前的帐,终于可以好好地算一算了!”
他杀得兴起,仿佛入魔一般,长发从簪中散落,流墨似的铺散了一背,手中剑流光闪耀,杀气四溢!
☆、26
唐烟儿一路疾行,过江入蜀出剑门,一路往东终于在十天内赶到河南道,然而未过东都便被人拦了下来。她急着赶路连饭也不曾好好吃,实在饿了停在路边买了几个饼,身后突然出现几个黑衣人,她回眼一看:“疏影,你要拦我?”
神情清冷的女子淡淡颌首:“副城主令下,拦下主上。”
“他是副城主,我才是城主,聿赍城究竟何人做主?”
“您若是一意孤行,执意不顾大局便不再是城主了。”疏影持剑跪下:“请主上三思。”
唐烟儿一股怒气上头,登时眼睛都红了,她一直跟随父亲和师父浪迹天涯,未曾有过几天好好待在家里的日子,总也以为自己无处可去了,近日好不容易重回聿赍城,虽然嘴上总说只是为了保护别人,但是心里何曾不是有过回家的感动?然而这个家,却并不是总是站在她身后的。
“不是就不是,当我稀罕吗!”分明又气又委屈,她知道干爹的顾虑,知道这时候插手进去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父被人欺负,她曾对闻人秋发誓要保护师父,不再让那些武林正道欺侮他的!
可是为什么干爹不明白?为什么干爹一定要阻止她?
不,或许她并不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每个人立场不同,不明白那些长辈们的恩恩怨怨,可是就是无法接受,难道天下之大竟无一人能够陪伴她支持她?那个一直陪伴她支持她保护她的人如今正在风雨飘摇之中,深陷险境,她如何能承受失去?
“好,我已不是你主上,要动手就动手吧!”洛阳街道上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人,裹着风尘仆仆的行装,抖开银白长剑,不惜众叛亲离也要执意前行,这情景与十年前似曾相识。
疏影无奈点点头挥手下令:“杀了她!”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的听到那个命令又是另一回事,唐烟儿心里好像被倒进了一大桶冰一样,瞬间凉透了。
她知道很多事,明白很多事,但是很多时候知道不等于理解,明白不代表就能接受。或许她还太年轻,她做不到那样果决冷静,她还有很多无法放弃的东西。
可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总是不停的面对选择,不停的面对分裂,即使如此……
“别想挡我!”惊鸿剑银光漫天,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她不再使用青阳剑法?幼年时候曾习惯的东西正在记忆里复苏,银剑划出炫目华光,快速轻灵的剑法冲进杀阵中,果决狠辣,她满含怨愤的举剑长刺,疏影自知不敌仍然相迎,但是,那柄愤怒的长剑并没有如预想一般刺穿她的身体,而仅仅是在心口一拍将她震出去。
十来人的阵仗完全拦不住她,唐烟儿顷刻之间将所有人放倒在地,当疏影抬头时只看到她翩然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