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脸色晦暗,异色的瞳孔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泰岚第一个打破寂静,他叹道:“若非亲耳所闻,泰某绝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动人心弦的曲子。”他拍手,叫好。
李想则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起来,他嘴里似乎还含含糊糊喊着什么,貌似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秦远踩着金丝雀,被它们众星捧月般送上鹊桥。
秦远站在鹊桥上,望向鹊姑。
鹊姑手中的莲花灯绽开所有花瓣,白色的花瓣如玉雕成,托着露水,金色的莲蓬中是嫩绿的莲子。
秦远还没有开始问,鹊姑就已睁开眼睛。在她的注视下,莲花的花瓣随风飘散了。花瓣上的露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在秦远掌心,灼热滚烫,仿佛什么人流下的眼泪。
秦远问:“鹊姑,我的姻缘……”
鹊姑叹道:“你有挚爱之人,但你与所爱之人却注定孤注此生。”她眼中闪烁泪光,口中吐字,字字句句,使人心碎,“情字动人伤心弦,缘浅命薄奈何天——了无缘。”
秦远心中一咯噔,他问:“为何缘浅,谁又命薄?”
鹊姑望着秦远,并不答,只叹道:“你心性浑然通透,如父,在感情上却偏又痴心不悔,如母。这颗七窍玲珑心,因执念蒙尘,实在不该!”
秦远蹙眉,道:“我没有父亲!”
鹊姑道:“有些事实,不是你不承认,就可以抹灭的。”她抬起手臂,“回去吧,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应当好好珍惜才是。”金丝雀搭成的桥停在了宋墨脚下。
秦远归心似箭,跑下来。风吹动他耀眼的白衣,吹散了他握在掌心的露水。他心绪紊乱,却一眼就锁定了站在众人间的宋墨。宋墨身影消瘦,神情宁静中透出几分疲倦。秦远望着那个好像离他很远很远的人,他眼中的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泪珠融进露珠中,同样的滚烫灼热,坠落于夜色中。
秦远扑进宋墨怀里,将脑袋埋进那并不宽厚温暖的胸膛。宋墨胸口,只有心脏所在的方寸之地,微微沁出一点令人留恋的温热。秦远的眼泪终于在此刻爆发,他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将眼泪鼻涕一起糊到宋墨衣服上。
宋墨望着躲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的秦远。秦远眼睛哭的通红,脸蛋、鼻子、耳朵都红彤彤的,嘴里边哭还边冒嗝儿,鼻涕眼泪全蹭在他衣服上。他蹙眉,逼问:“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哭成这副样子?”
秦远却只哭不答。
宋墨知道这时候强问也没什么用,秦远神志不清,不可能好好回答。他只好沉默着等秦远哭完。但是秦远的眼泪似乎永远也流不完似的,哭了一刻钟,渐渐改嚎啕大哭为低声抽噎。那眼泪灼热的温度烫在他心口,使得他的心绪难以平静。
终于,宋墨轻轻拍了拍秦远的背,仿佛认输般叹息着,在秦远耳边说道:“别哭了。”
秦远身躯一僵,整个人却不由烧了起来。
宋墨见秦远果真不哭了,就将秦远从身上扯开,用法力将身上的衣服瞬洗干净。
秦远被宋墨扯开,心里有几分难过和不开心,但想起之前宋墨那句“别哭了”,他心底荡开涟漪,所有不快、不悦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宋墨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问:“你究竟怎么了?”
秦远哽咽着说道:“鹊姑说我不能与心爱之人厮守,此生注定孤独。”
宋墨不以为意道:“为师还道是多大事,原来就是这样。”他抬手接住秦远睫毛上悬挂的泪珠,那颗泪珠眷恋在他掌心,他似觉得无语,又有几分好笑,道,“你连心爱之人都没有,居然就因为鹊姑一句话哭成这样,真是……”
秦远本想说“谁说没有”,但想到这话是宋墨说的,不由住了嘴。他心想:“师父他不知我的心思,恐怕也不想知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说的好。”就没有反驳。
沫萝一幅很是稀罕的样子,问道:“刚才我在底下望时,鹊桥上有一阵可与日月争辉的白光,照的刹那间四海八荒都临昼,是怎么回事?”
秦远“啊”了一声,一脸茫然。
方白走出来,他望着秦远,似笑非笑,解答道:“传闻鹊姑手中的莲花灯会遇情而燃。当时秦远站在莲花灯前,引得莲花灯燃光如白昼,只能说明他情深可与日月同庚,意真可比苍天之寿。”
宋墨问:“你说莲花灯遇情而燃,那情又是指什么情?”他还记得沫萝说她上去的时候莲花灯燃的光是红粉光,而秦远的却是白光。
方白解释道:“人有七情,分别为喜、怒、忧、思、悲、恐、惊。沫萝姑娘站在莲花灯前,带着喜、忧二情。秦远,应该是带着思、悲二情。”
沫萝被人戳中心事,心里不大好受。她问:“那你上去后,莲花灯亮了么?又是什么颜色?”
方白缄默,他垂下眼睑,脸上的神情平静的仿佛睡着了。
在沫萝忍不住要再问一遍之前,方白开口了。他神情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然而他的声音却低沉了许多,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压抑着什么。
“灯,亮了。”
“是灰色。”
“你们知道什么样的情会是灰色的么?”
“我不知道。”
方白眼角溢出血。他闭上双眼,却让血珠溢出。眼角下两道浅红色的血痕,勾勒出他秀雅的脸庞、薄情的轮廓。左眼流出的血在他手背上绽开,淡淡地血腥味,让他纤长的手指不禁一抖。
“鹊姑说我会有个羡煞旁人的妻子,但是……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
“宗主,我有些累了,可以告离么?”
方白睁开眼,异色的眼瞳中布满血丝,他望着宋墨目光带着令人心软的恳求。
宋墨不光对自己的姻缘不感兴趣,更对其他人的姻缘不感兴趣。加之尊重方白,他并没有多问就给方白放行了:“去好好休息吧。”
方白躬身道了句“多谢”,就退席了。
……
某天,宋墨为了激励秦远修炼,说:“秦远,如果你能修炼到白莲五瓣,为师就满足你一个愿望。”他又附加道,“但是那个愿望必须得在为师能力范围之内,且不能违背人伦道德。”
秦远闻言,喜不自禁,说:“师父,一言为定!”
宋墨见秦远的样子,不由奇怪:“这孩子怎么如此高兴?难不成他真的有什么愿望想让我帮他完成?”但是废去修为再修炼,怎么说也需要三年五载的功夫,所以宋墨也不着急兑现此诺。
然而就在几天后,秦远对宋墨说:“师父,我修为达到白莲五瓣了!”
在专心看着民间杂谈的宋墨,手中的书咣当一声落地,他愣了片刻,秦远已将地上的书拾起,放到桌上,问:“师父,你说的那个愿望现在还作数么?”
宋墨回神,望着眉心白莲五瓣印记的秦远,有种不真切感,或者说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秦远的眉心的印记。秦远满脸笑意,一幅“请君验货”的样子。
宋墨脸色古怪,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秦远猛地拉住宋墨的手,他眼睛亮的像是在放光,道:“师父,咱们双修吧!”
宋墨蹙眉,思忖片刻,问:“你……可知双修是什么?”
秦远道:“知道。”他问,“师父不知道吗?”
宋墨当然知道,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反问秦远。
双修,在这个世界通常是男女之间,可以用来阴阳协调,互助互补为修炼的方式,通常流行于妖兽、魔族中,在人族中并不常见。
秦远说:“双修,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炼,增进修炼速度,对两方都有好处的事情。为此,我特地翻越大量书籍,找到一种可以和师父一起修炼的方法。此法名为‘心有灵犀’,双修的两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用意识交流。”
秦远生怕宋墨不同意,又接着说道:“沫萝师姨也跟她师父双修,两个人还脱的□□抱在床上。为什么他们师徒男女有别,都可以那样,而我们就不行呢?”
宋墨闻言,尴尬难言,同时心里也闪过一丝疑惑:“我都不知道沫萝和泰岚那些事,秦远这小子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远问:“师父,你同不同意嘛?”他语声绵软,听起来跟小猫撒娇差不多。
宋墨抽回自己的手,上下打量着秦远,“为师言出必行,这点你不必担心。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告诉为师,你的修为怎么会突升?”他低头抿了口茶,眉头一皱,“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你师姨和她师父……”
秦远心中雀跃,道:“《九莲诀》修的是心,而我心境已达到那个高度,就算废了修为重修,只要心境不变,境界的恢复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而且,自从经历那件事后,我的心性也有所提升,所以修为才能升的那么快。”
宋墨心中疑惑解开,不由暗叹《九莲诀》神奇。
秦远眨眨眼,一幅纯良无辜的样子,道:“至于师姨,他们行事并不小心,被我恰好看到了。”
宋墨不疑有他,只嘱咐道:“此事切莫对外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