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期待了起来。
于是弯着眼睛,笑得更开心了。
南传拓一直盯着方溯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溯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妻女都是于君兰杀的,如果月明真的是于君兰的女儿,依照他的性子和对妻女的情意,定然不会放过月明。
倘若易地而处,方溯定然也是如此,但月明眼下是她的小徒弟,既然是她的人,那别人就动不得。
这场晚宴以于君珩殷的离去而告终。
方溯起身,欲唤陛下,南传拓抢先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萧络看了方溯一眼,最终点头。
眼见二人消失在内殿,方溯靠在椅子上,面上不见喜怒。
“景行?”温明衍开口道。
“我无事,”方溯扯开一个笑,道:“她既然是本侯的徒弟,就谁也动不得。”
“如果她真是于君兰的女儿……”
“她不是,”方溯打断道:“她谁也不是,只是本侯的徒弟。”
温明衍定定地看着方溯,最终笑道:“也好。”
没想到再次在方溯身上看到这样的执念居然是为了个孩子。
他欲言又止。
方溯对月明的情分,确实重了些。
……
“你是谁?”
于君珩殷轻笑道:“某是你的长姐。”
月明握紧了剑,冷冷地看着她。
“哎呀,”于君珩殷抿唇道:“这是做什么?某又不会害你。”
“你是公主。”
“对。”于君珩殷凑近了些,道:“你也是。”
因为这个距离,月明能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睛,深邃的、浓重的蓝。
“公主说笑。”
“你不信某?”
“我为何要信你?”
“可你若是不信某,为什么要来这?只是因为这个,”于君珩殷晃了晃手中的半块玉佩,“你认识这个吧,不然也不会看见这个才和我出来,你那一块呢?”
“扔了。”月明淡淡道。
“扔了?”于君珩殷睁大眼睛,道:“你说你扔了?”
她想过是被月明的养父母占据,而万万没想到被她扔了。
她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忽然笑了,道:“扔了也对,这个东西太显眼了,若是让方溯知道,依照她的性子,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对,到时候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你那时候多大?八岁,九岁?”她似是惊讶道:“小小年纪居然就有如此心机,我该说真不愧是她的女儿吗?”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知所云的废话?”
“自然不是。”于君珩殷道:“某来找你回去。”
“哦?”
“你不认识某,某是过继来的,”于君珩殷满不在乎道:“大君现在活着与死了并无分别,晏氏,也就是你我名义上的母亲把持着政务,可大君无嫡子女,之前那个嫡子长到十五岁就死了,眼下只有你一个人是大君的女儿,也只有你,在大君百年之后即位,不会引起动乱。”
月明笑得分外开怀,道:“那我为何要回去?”
“做大君还不是理由吗?”
“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君主,受一个当年亲手抛弃了我的人控制,”她勾唇,“我还要心甘情愿的回去,这如意算盘打的未免太好了些。”
“你是心怀怨恨?”
“难道我不该心怀怨恨吗?”月明反问道:“试问我的父母既然为晏氏与大君,怎么可能连尚在幼年的我都保护不了?不是抛弃,又是什么?”
“我在养父母家备受虐待,又险些被山贼杀了。我不该怨恨吗?”
“若不是侯爷,我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喂了哪里的野狗。现在,因为你的一席话,因为她要我回去我就要回去?”她嗤笑道:“公主,她那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愚不可及的想法?”
她做了很多次同样的梦,梦见一个漂亮的宫装女人,用不是大齐的,但她却能听得懂的话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于君珩臻这个名字是用不得了,不如就叫月明吧。”
她以为是梦的东西,因为每一次醒来,看见的都是在养父母家房中,破旧的帐子。
直到遇见方溯,她才渐渐不做梦。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西凉官话。
就如于君珩殷现在说的那样。
她听得懂,就如同血脉一样,篆刻到了骨子里,根深蒂固。
于君珩殷看了她一会,道:“或者我错了,你不是怨恨,所有的诸般理由都不过是为了不想走找借口。”
“你不想走,是因为方溯。”
月明没有回答。
“某不逼你,也不能逼你。”于君珩殷道:“不如这样,我们来赌一赌,看看方溯会待你如何?”
“不需要。”
“不需要?”她嘲弄道:“还是不敢赌?”
“宫中今天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不如我们看看,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方溯究竟会如何做,是保你,还是保自己的权位。”
她势在必得地笑了,“毕竟养了敌国公主近十年,可不是小事呢。”
……
南传拓与萧络谈了半夜,末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方溯一眼。
“我会杀了她。”南传拓说。
一字一句。
“那我也要告诉侯爷,”方溯站了半夜不见疲态,反而比平时更锋芒毕露,“你死了,她都不会出事。”
南传拓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为了她,要与我为敌?”
“侯爷别说的那么让人误会,”方溯回答道:“你我二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同僚,我与小徒弟多年的师徒情分,孰轻孰重,我会护着谁,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即使是敌国公主?”他咄咄逼人。
方溯嗤笑道:“侯爷好大的忘性,眼下西凉与大齐已经义和,敌国在哪?更何况,不过一家之言,更有挑拨大齐君臣关系之嫌疑,未得证实,便说我的小徒弟是西凉公主,实在是欲加之罪。”
“侯爷果真伶牙俐齿。”若不是场合不对,南传拓其实很乐意给她鼓掌。
“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方溯淡淡道。
南传拓道:“只是,伶牙俐齿当不得饭吃。”
“我知道,这样诡辩也做不了言官。看来南侯爷比我清楚多了,怎么还在这与我闲谈?”
南传拓多年行军打仗,又是万人之上,性格冷淡沉默,这样与人争锋相对的场面一辈子也没有几次。
虽然说方溯也是如此,但她毕竟身边一堆不让人省心的属下,应对南传拓还是绰绰有余。
他最终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从晚宴开始酒没露出过的笑来,“那么,祝侯爷称心如意。”
“借侯爷吉言。必定事事顺心。”
“为了个孩子,”南传拓终于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他认识方溯多年,关系虽然不好,对对方的性格却十分清楚。
少年方溯冷厉狠决,知道自己要什么。
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人而舍弃自己的权位。
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及时撇清关系,才是她应当做的,也是最聪明最明智的举动。
“我清醒的很。”
南传拓的心情她明白,就如她想杀尽前周皇族众人是一样的。
但因为对象不同,她无法允许。
人就是如此自私。
而且还是她。
“侯爷,陛下传您进去。”内监道。
方溯不再看南传拓,大步而入。
第五十四章 摊牌
方溯站的很直, 她跪的也很直。
“景行, ”萧络拧眉, 这次却没有去扶她, 帝王的声音像是在叹息,道:“你这是何必。”
方溯轻声道:“臣被屠一族, 二十年身边无一知心人,而今不愿舍的, 唯她一人而已。”
“你果真……”他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方溯既没有否认, 也没有承认, 道:“陛下待如何?”
“你猜不到?”萧络反问道。
方溯摇头道:“不敢揣摩圣意。”
萧络显然不习惯方溯跪着和她说话,当年的方溯疯得很, 宁可断了骨头也不愿意弯了腰, 之后成了平阳侯,也没什么收敛之处。
今日却为了个孩子跪下……既是逼他,也是求他。
有些情非得已是真的能磨平人的棱角的, 只是看对象是谁罢了。
“南侯爷想杀了月明,”方溯平静地开口, “倘若月明真是西凉公主, 那不是破坏两国邦交?”
萧络深深地看她, 道:“景行,你是在装傻吗?”
“……”
想杀一个人太容易了,弄成与自己无关的样子也太容易了,在南传拓几乎一手遮天的北方,把暗杀掩饰成意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方溯这话说的天真, 简直不像她能说得出的,可这也就看出了,关心则乱。
……
“侯爷,我们公子有请。”低哑柔和的男音,简直分辨不清男女。
南传拓皱眉,道:“你们公子是谁?”
“侯爷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南传拓冷笑道:“本侯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装神弄鬼之人。”
他已握住了剑。
“是我的人不懂事,侯爷何必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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