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不时拿眼睛偷瞄着庭意,看着他紧绷着一张面皮,明明五官十分清秀,眉宇间却隐含戾气的凶样,竟愣是看出了几分趣味。
“再看就把你眼珠挖出来!”
庭意犹如发狂的狼狗般冲他狂吠,谢禾瞥向他发红的耳尖和动摇的目光,觉着这句威胁真是没有半点威力。
但他也没戳破对方的意思,低眉顺眼地不再看了,专心啃起馒头来。
以往谢禾可是总要和庭意对着干的,就连被众人当做空气的那段时间,他骚扰的最多的也是庭意,半年里加加减减起码有一个月是围着庭意给他添堵的,他一下子这么听话,反观庭意倒不自在了。
眼见着一个馒头啃完了大半,庭意越发坐立难安起来,两人也不说话,气氛总是有些尴尬的,谢禾注意到他一只手缩在袖口里,一直没有伸出来。
就在他想出言打破凝滞的空气,顺便缓解与庭意的关系时,庭意忽地坐直了身体,将掩藏在袖中的手重重放在桌上,手中袖珍精致的瓷瓶与桌面相碰,谢禾与脆弱的瓷瓶感同身受般龇牙咧嘴起来。
说好的男子都娇弱温柔呢,这得多大的劲儿啊。
“明天开始,下人们的伙食就由你负责了。”庭意生硬地别过头,瓮声瓮气地说:“把药涂了,省得到时候为了偷懒,哭嚎着爬不起来!”
这番话里话外难听的要命,谢禾却差点因此感激涕零,暗暗后悔以前怎么没发现庭意是个好人,他这膝盖明日一定会更严重,若不涂药,定是要耽误些事的。
谢禾抬起头,双眼水汪汪地看向庭意:“谢谢你,庭意。”
庭意手一哆嗦,额间起了一层细汗,随后清醒过来一般蓦地站起身,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狐狸精’后,略显狼狈地夺门而出了,留下谢禾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搞不清楚是哪里又踩到了雷区。
省着用了小半瓶药膏,谢禾想起连雪西脸上的伤口,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抹黑去了柴房,本以为一路会有人出手阻拦,谁知竟意料之外的畅通。
也是,凤卓染给了他三日,这三日里,应当不会拘着他不放的,饶是如此,见到连雪西也并不容易。
知道负责看守连雪西的是庭意,谢禾在上锁的柴房门口徘徊了两圈,终于从石墙角落的窟窿眼里找到了钥匙。
庭意有丢三落四的毛病,所以一些钥匙什么的总会藏在锁头附近,很少随身带着,骚扰庭意的那一个月他便发现了这点。
等到谢禾蹑手蹑脚的走进柴房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连雪西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眉间紧紧皱着,看得出睡得并不安生。
谢禾摇了摇脑袋,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瞥着连雪西在朝阳下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小脸,心中升起一片怜意,过了一日,那道疤痕没有及时处理,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察觉到声响,连雪西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后,眼底渐渐映上了晨光,却并没有太多惊讶。
谢禾关紧房门走上前,拿出庭意给的药膏,半跪在连雪西身前说:“你躺着别动,我给你上药。”
膝盖上的青紫使得他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吃力,连雪西眼神一顿,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他的双腿。
想着三日后,无论将来连雪西的节操值会不会掉光,两人大抵都是咫尺天涯了,谢禾的动作便愈加轻柔。
“伤口这么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他喃喃道。
连雪西抿了抿嘴角,不知怎的想起绮梦楼对凤卓染的惊鸿一瞥,以及这半年谢禾一直居住在水华殿,日日与凤卓染相见,脸上的伤口便犹如火烧般灼痛起来。
“我长得本就不好看。”连雪西别头躲过谢禾的手指,闷声说:“就算没有疤痕,也比不过凤君国色天香。”
会使小性子,就代表连雪西本质未变,谢禾隐隐松了口气,好笑地扳过他的脸。
“谁说你不好看的?那人肯定是瞎了眼!再说你和凤卓然能比到一起去么。”
那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反派!你一主角和反派比个什么劲。
谢禾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连雪西却因此会错了意,以为谢禾觉得他与高高在上的凤君犹如云泥之别,是他自不量力了,脸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
说完话后,谢禾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我就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比凤卓染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连雪西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动作。
半年未见,连雪西如同抽了条的柳树一样长高,曾经谢禾还堪堪高出他一个脑瓜尖,现在估摸着已经被反超了。
容貌逐渐张开后,他脸上的细微之处与纪尧越发相像了,光是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谢禾就不免晃神。
细致地涂抹过伤口后,谢禾缓了口气,对上连雪西晦暗复杂的眸子,呼吸不由一滞。
这是纪尧这是纪尧这是纪尧!
谢禾不住在心中不住默念,这是纪尧,他忌惮个什么劲儿,想那么多做什么!
喉结滚动两圈,谢禾将目光移到连雪西的唇畔,听见自己用艰涩的嗓音说:“张嘴,你舌头上也有伤吧。”
无论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久别的暗潮汹涌,过了这三天,他与连雪西都要再经历一段漫长的离别,也许会因为各种意外导致任务失败,但谢禾总归是不期望他爱上旁人的。
连雪西不发一言,依旧死盯着他不放,却是听话地微微张开嘴,露出鲜红柔软的舌尖,谢禾用指尖沾了点药膏涂上去,而后在衣侧擦了擦手,眼神逐渐飘忽起来。
系统说,连雪西的好感度变化很奇怪,前夜开始,那两个数字突然提升到极高,很快又降到极低,并且这两天一直这样忽高忽低的变化着。
以连雪西见一个爱一个的体质,再加上两人曾经相依为命的交情还有前夜那意义不明的亲吻,就算同为男子,世道颠倒,谢禾相信,与纪尧同个灵魂的连雪西也不会太直的。
与其等到分别后主角爱上别人,节操值掉光再后悔,倒不如现在赌一把。
经历了一夜的深思熟虑后,谢禾决定依靠系统来做个弊,在连雪西越发疑惑的视线里慢慢凑近,破天荒地主动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而后飞快的直起身,心虚似的避开了对方因惊异而瞪大的双眼。
‘系统!’
【经检测,主角当前好感度为90。】
谢禾握拳放在唇边挡住欣然欲出的笑意,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这会儿偏偏开始觉得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了。
双颊氤氲起两片红云,他硬着头皮正视连雪西,声音细弱的要命,内里多少透露着不安与慌乱,好像随时打算将说出的字句收回一样。
“我的意思是,嗯,你觉着...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微虐预警!黄色警报!
第39章 这是什么沙雕主角!16
…他在说什么?
谢禾亲了他,还问他觉着自己怎么样?连雪西只觉着自己的脑袋运转不畅了。
不对劲,事情不太对劲,短暂的喜悦后,连雪西自己给自己浇了一桶冷水,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半年过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心思单纯到可笑的人了,谢禾会突然对他表述情意,这件事本身就从内到外透着古怪。
太过突然了,连雪西不傻,再加上他对人的心情变化格外敏感,所以他很清楚,就在一天之前,谢禾出现在索居殿时,对待他还是平常的态度,关切但不亲昵,看见他衣不遮体时也没产生任何杂念,有的只是恍然无措而已。
想到这,连雪西原本炙热流动的血液渐渐冷却了下来,眼神逐渐暗淡。
对的,还在绮梦楼,两人关系并不亲近时,他还清楚的记得谢禾说过自己有个心上人,陪他入宫,只是想要和心上人再续前缘而已。
而那个所谓的心上人,不就是凤卓染么?为什么谢禾突然对自己说这番话?
连雪西犹记得,半年前与谢禾相处的最后一天,他才知晓对方‘惹恼’了凤卓染,以至于高高在上的凤君发动了整个水华殿的下人寻找谢禾,甚至说出了逮到谢禾就剥了皮吃了的残酷宣言。
谢禾失踪的半年,从融叶口中听说他在水华殿,连雪西几乎心如死灰了,他那时刚意识到自己那份难以启齿的心思,便得了谢禾‘命不久矣’的噩耗,于是想都没想便去请求了六皇女救人。
哪知道六皇女得意洋洋的告诉他,谢禾是他派人送去水华殿的!
那一瞬间,连雪西突然起了弄死六皇女的心思,以前的缱绻温情被心头的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他甚至想在烧焦后的残渣里碾上几脚,恨不得消灭所有的痕迹。
但是还不行,谢禾还没得救,凤卓染权势滔天,单凭他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将谢禾救出来,连雪西心中很清楚。
以往那些张扬热闹的情绪好像一夜之间安分了下来,或者说,它们都被一条条无形的丝线紧紧束缚住了,任由情绪们极力沸腾乃至张牙舞爪,都只能被锁在一小块黑暗的角落里折腾,不被允许便永远见不得光。
连雪西选择了暂时的委曲求全,一边从融叶那里关注着谢禾的状态,一边对六皇女死缠烂打,不住得在他耳边叨念着凤卓染与谢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