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瑥安便含笑点头,顺手送上自己的新礼物,说道:“我原想卖核雕,却一直没机遇,多得夫人暗中资助,才能让我多撑一段时日,得以遇到贵人。”
蔡夫人有些泄气,也不好意思再收礼里:“我一点忙也没帮上,你就别谢我了。”
反而帮了倒忙这事,事关当今圣上,蔡夫人也就隐瞒了没说。
但卢瑥安依然坚持,他的确是被帮助到了,要是蔡夫人临行前暗中相赠的银子,他很难撑到福亲王来的那天。
而今天卢瑥安所送的礼物,不是核雕,而是干回原身的老本行,做了一套送给蔡夫人家中小孩的玩儿的鲁班锁。寿礼已经送过了,上次来的时候不知道蔡夫人家里有几个孩童,漏送了礼物,这次补回也是应当。
而蔡夫人家的三个孩童,对卢瑥安自制的鲁班锁很感兴趣,于是卢瑥安便当了孩子王,教三个孩童组装和拆解起鲁班锁来。鲁班锁玩起来奇妙无穷,瞬间把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进去。
蔡夫人见到孩子们玩得开心,她也挺高兴的,不过想起卢瑥安和吴家探花的事,便主动提起来:“说起来,早前我家夫君还觉得,把你赶出家门的吴家探花总会来给他贺寿,岂料,他,哎。”
卢瑥安知道吴英祈不回来,随口应道:“今天当值不能来?”
“不是,早前你拿了吴探花的请帖上门来,我家夫君便又给他派了一张。然而,你猜接请帖的吴家人怎么说的?”蔡夫人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气着了:“说我们没帮他们儿子科考,不是正经的先生,不用两次送请帖上门,让我们就别乱攀师徒名分,他们是不会来的。不过看在我夫君将近五十大寿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打发给我们五个粗面包子。”
卢瑥安:“……”
吴老太太的操作是过分了。
在原身上辈子的记忆里,吴老太太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自从考到京城,一波又一波的亲戚、师父、有点牵连的淮扬镇上人,不少都来找过吴老太太,要是求很多事也不至于,不过是求赠个探花郎出品的字,蹭个喜庆,家逢喜事就请出息了的吴英祈去,争点脸面。吴老太太拒绝多了,说话也渐渐不客气了起来。
让吴老太太变本加厉的是,因为卢瑥安离家出走,吴家突然少了一个重要的银子来源,而吴英祈虽有俸禄,却不是个会挣钱的,而吴老太太又大手大脚惯了。
上辈子,吴老太太花别人赚的银子不心疼,可这辈子,吴老太太再弄这些人情往来,花得就是自己家的银子了,坐吃山空,恨不得把所有穷亲戚穷先生的往来都砍掉算了。
反正平民百姓来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对身为平民百姓的蔡先生言辞激烈,似乎也对吴英祈的仕途没什么影响。
不过,蔡府派去的人,即使被吴老太太这样对待了,蔡伯年都觉得吴英祈本人是个好的。他寻得机会,在某个诗会上“偶遇”到吴英祈,亲自把请帖送到他手里。
吴英祈在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的,可告辞了蔡伯年之后,蔡伯年从诗会的贵宾席二楼楼上看到,吴英祈亲手把请帖给撕掉了,扔在路边的垃圾堆里。
蔡伯年这才真的信了,他这徒弟不是个好的。
蔡夫人把这事说给卢瑥安听,卢瑥安便安慰道:“这等白眼狼,知道是什么人,远离了总比继续被骗好。”
卢瑥安这么安慰她,蔡夫人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明明付出了多年韶华的、全心全意供养过吴英祈的,是卢瑥安。说到底,蔡夫人的夫君,不过也就教过诗词而已,论付出,蔡夫人最替卢瑥安不值。
不过想到这里,蔡夫人忽然掩面轻笑了起来。她一笑,就停不下来了,眼角都笑出了深刻的笑纹,还闪出了泪花。
卢瑥安表示不解:“?”
蔡夫人好不容易停止了咧嘴大笑,她说道:“说来真巧,你有听说么,那位探花在撕掉请帖之后的几天,在沐休的时候,突然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小巷子里给打了一顿。据说他因此休了几天假,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又被人套了麻袋打了。我夫君听到这事儿,还特意去观赏一下高兴高兴,回来说他的脸都肿成猪头了。不知道是谁揍的,还揍了两次,专门揍脸,多大仇呢这是。”
卢瑥安听了,也想不出是谁给揍的。谁这么大胆,盯着一个朝廷命官套麻袋?
原身的记忆里没有可这一遭。
第15章 糟糠原配(12)
被蔡夫人幸灾乐祸的吴英祈,在蔡夫人喜迎卢瑥安的时候,他却惨兮兮地躺在床上。
自从卢瑥安离家出走后,他近来不要太倒霉。
在婚事上,本来丞相有意让他当女婿,可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了下文。不止丞相这边没有下文,连其他达官显贵,竟然都渐渐地收回了结亲的意思。贵人们说话含蓄,当时没定下来,现在直接不理,吴英祈都没处说去。
在仕途上,吴英祈也没得到的。本来他办一件事办得漂亮,听说丞相忱奕向圣上举荐他,后来也是没有下文,他还是个小小的编纂。
更甚的是,也不知道是哪批杀千刀的流氓地痞揍的,第一次麻袋一套,一个拖走,就对他整个人拳打脚踢。拳拳到肉,脚脚入骨,全程听不到揍人的发出声音,那些人一言不发地就把他揍了,害他半天爬不起来。
第一次被揍的那天,还下着雨,街上没什么人,揍人者的脚印也被冲刷个干净。要不是丞相之女约他出来,吴英祈本来都不想在雨天出门。结果无端端被揍了,也没有赴约,幸而他护住要害,只是,腰背部肿了,痛的不行,外加风寒伤病了而已。
第一次是不知道被谁揍了,吴英祈还能理直气壮地去报官请求抓人,第二次就惨了。
第二次他鼻梁都被打歪了,眼青鼻肿的,说话都不利索,连腿都被打折了,却连官都不敢报。
在蔡先生大寿的今日,吴英祈惨兮兮的卧病在床,吴老太太亲自端来一碗小米粥,一边喂吴英祈,一边不停地骂道:“朝廷命官都有人敢打?这人也太胆大了!我儿可怜哟,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吴英祈只管喝粥,一声不吭。
揍他的人……吴英祈自知理亏,只能认了,不敢反抗。
这小米粥,都糊了,有焦了的味道,和从前卢瑥安精心准备的早餐粥差得太远了。
如果卢瑥安还在,他也不用吴老太太服侍了吧。
吴老太太一边喂,一边又骂道:“我儿别嫌弃难吃,现在的人牙子都没有好货,介绍来的都是什么娇滴滴的姑娘,我儿是要娶丞相女儿的,身边能放不干活的小姑娘吗?而且介绍来的长工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几天就不干了。等几天再找个厨子,味道都好吃了,先忍忍,啊。话说你都卧床好几天了,丞相那边的怎么一个人都没来看你的?”
吴英祈闭上了眼睛,满心苦涩,艰难地嘶哑着声音回道:“他们不会来了。”
吴老太太:“……啊?为什么?他们出尔反尔了?我去找他们。”
“娘,别轻举妄动,我会让她来的,等我脸的好了再说。”吴英祈抬手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立即痛得龇牙咧嘴,脸一动了就更痛了。
吴老太太看了眼自家儿子那惨不忍睹的脸,深以为然,都不想看见吴英祈的脸了,要不是声音一样,吴老太太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家儿子。她只得小声道:“也对,你现在……真的不能看。”
……
吴英祈那边各处不顺,福亲王这边则是喜滋滋的。他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放在蔡伯年身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先生,这是我特意为您寻的寿礼,非常精细,保管先生从来都没见过!”
说着,福亲王一骄傲待地打开了礼盒,现出里面一枚由卢瑥安优先处理的桃核雕。
这枚桃核雕,与卢瑥安最初送给蔡伯年的相仿,同样是半镂空,五福献寿的设计。不过,这枚核雕不但整枚都漆上了金漆,显得贵气逼人,而五福献寿中间的寿桃,换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若是再细看,而这个大大的“寿”字,由一百个小小的、不同写法的“寿”字组成。
这是一枚百寿金漆核雕!
桃核易碎,雕刻满小小的寿字非常艰难,而且蔡伯年大寿在即,时间不够,于是卢瑥安讨了个巧。他用金漆上色,再固定住金漆大寿核雕,用薄如蝉翼一般的刀尖,轻轻地刮去金漆的浅层,刮出一个个小小的“寿”字轮廓。
这样看起来,这些组成大“寿”的小小的寿字,就像是金漆浮雕一样。
福亲王把金漆百寿核雕献宝似的放在蔡伯年的面前,那眼神儿含着万千晨光,好像在说,咋样!非常不错吧!
蔡伯年离这核雕远远的,老花眼的他好不容易才细细地观赏了一番,强忍住惊叹,他无不遗憾地说:“谢谢王爷美意,只是,哎,不瞒王爷,老身不久前也收到一枚精致无比的核雕。”
福亲王心情有些复杂,不禁问道:“还有人送先生核雕?我最近才第一次见,而且那位大师雕出来的作品我都全买了,先生那枚有我这枚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