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晓得。”
宫装女子摆了摆手，复又想坐起，却只觉得一阵眩晕。
穿着一身粉色襦裙的侍女赶忙搀住，神色间满是惊慌：“娘娘您怎么了？”
撑住桌角才险些没有失仪的德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慢慢坐下，直到脸上恢复了血色，仿佛想到了什么，女子脸上染上一瞬喜色，却又蓦得冷下来，眸中掩去许多思量。
“暮枝，刚才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奴婢明白。娘娘…”
“明早熬了参芪粥给皇上送去，前阵子教裕儿琴艺的夫子不是回乡丁忧了吗，告诉皇上本宫又寻了几个善琴的，看皇上可愿意让裕儿接着学。”
“奴婢记下了。”
“爹爹，我们以后不回江南了吗？”
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抱着一只花色驳杂的小狗，黑亮的眼睛不圆润，却早早显出狭长秀气的弧线，他嫣红的小嘴嘟着，扬起头满面委屈地看着郁昀，在郁昀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他的靛蓝袍子上蹭上一小块泥灰。
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郁昀好脾气地最后对着管事交代几句，待那管事的点了点头，继续去布置新府里的物什，这才蹲下身子，安慰似得抱了抱那才到他腰腹的小公子。
“是了，我们以后就不再回去了。”
看那小公子仍旧别了脸去不愿意说话，郁昀又接着道。
“邈儿不要难过了，昭都比江南更要繁华，不仅是国都，还有大伯和瑾儿姐姐，爹也可以在家里陪着你，不用总是出门跟别的商铺谈生意，难道不好吗。”
“真的吗？”郁邈终于回过头来，被郁昀喂得有点显胖的小脸上这才带上一点开心的神色。
“爹怎么会骗你，在这里，你还会遇见很多朋友，他们很多可是比邈儿还厉害。”
“真的吗？”郁邈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扬起小脸，显得有些不服气，“夫子常常夸我呢。”
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郁昀为他的骄傲不禁笑出了声：“好了，早慧的郁小公子，快去找你苏旎姐姐把你手上的灰擦干净，也赶紧把包子铺的小狗还回去。小心不要冲撞了搬行李的人。”
挣开郁昀的怀抱，郁邈只答了声“知道了”，就一溜烟跑远了。
青年一个人站在稍显的凌乱的院子里，花木未来得及修理，正蓬乱肆意地生长着，丛丛绿意之间修长的身形被东边渐渐升起的霞光笼起，添上一分极柔和却也极恍惚的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参芪粥，有益气补血健脾的功效，同时也适合孕妇的一种药膳。
原来这一章字数太少了，所以又来补了一点。
第53章 郁大人的养成计划
才寅时的光景，郁昀便被苏旎早早叫醒，焚香沐浴，穿戴好，配上合规矩的腰带，配饰，带着一身庄重的朝服，早早到门外候着宫里来接人的公公。
苏旎垂着头，棕色微卷的长发梳了辫子，配上几颗宝石坠在脑后，较于昭都女子显得深刻的眼眶嵌着一双极美的孔雀蓝的眸子，两条细眉亦不同许多中原女子一般弯成柔柔一条柳叶，却多了许多英气。看来却远不像是一个普通丫头，却像是异族每年送入朝廷的族里善歌善舞的姑娘，哪怕是朝廷里大人见了一次，却要兴致满满地同旁人说上一说的。
她牵着郁邈，在郁昀身后站着，郁邈因着没睡醒，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但听着远处车轱辘的声音渐渐近了，还是强撑着乖巧的站直了，做出讨喜的样子来。
那马车上缝着银线，木质的车厢隔着整齐的方孔，方便透气，又因着马上要入冬了，马车外加了一层皮子，嵌玻璃，绣珠宝，顶绦子，垂穗子，华贵却不张扬。
虽说郁家也算是这昭都里称得上名号的钟鸣鼎食之家，郁昀也勉强算是膏粱玉绣堆大的五陵少年，对一个昭都里挂了个名头的闲官来说，平日里坐的却也只能是皂青色棉布作围子的马车。
“公公辛苦了。”
马车落定，站在郁昀身边的管事立马挂着笑走上前去，袖里掏出一个绣了吉祥如意的钱袋来，直往那穿着蓝色太监服的人手里递。那太监接了，重量似乎也颇为满意，便极有礼地冲郁昀道：
“郁大人久等了。”
郁昀微微笑了笑，这宫中人不比外面，说话做事郁昀总是更小心些。
“公公言重了，公公这么早便来接，也是辛苦。”
那公公听了话，心里更是觉得这郁家刚回来的四公子做事说话让人喜欢，便弯了弯腰道：“郁大人请吧。”
郁昀这才带上了郁邈上了马车，一路马车走得平稳，街上这时人还少，便是晨光透过帘子，穿过帘子上精致的绣样与路上平常百姓的偶尔带着些倾羡的喧嚷，一同与微凉的露气和升起的腾腾炊火味道沁入皮肤。
强自按下了心中的几分忐忑，换下马车，过了宫门，便由那位公公领着往宫妃接待亲眷的安仪殿走。
德妃原是郁昀同母的姐姐，只是从小跟着母亲与郁家老爷，同郁昀的许多弟妹一起，常年不在昭都，所以也不算得特别亲近。前些年郁昀被打发出去管理郁家在江南的生意，做得很有起色，这才引了郁家老爷的注意，让郁家大哥给召回京来。
想着马上要入冬了，郁昀怕路上寒冷颠簸，万一郁邈路上沾了病也是不好，一路紧赶慢赶回来，原来郁皓与郁老爷早就与他安排了在昭都的差事，这番找了院子安定下来，又到闲职上老老实实做了几天事，才空出闲暇来到宫中看望德妃。
跟着公公在宫里绕来绕去，也不敢抬头四处张望，只是埋着头一路走，到了一处，那公公挑起帘子，让了郁昀与郁邈进去候着，便垂首退下了。
屋内熏着香，铜炉冒出许多热气来，驱走了一点清晨的寒意，反而让走过了大半个皇宫的郁昀过几分燥热。
郁邈不敢大声说话，只拽了拽郁昀的衣袖，撅起嘴，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郁昀好笑地瞪他一眼，便又老实坐着。
若是说来，宫中女眷得家中父兄探视是极其不易的，就算做到了几品的娘娘贵人，也要得了皇上的开心，蒙宠才好见上一面。但也是先帝不洗宫中许多冗杂教条，大多祖宗传下来，却也多少放宽了些，于是郁昀这番来见郁晗才算是轻松了许多。
没过了一会儿，那门外有太监唱名，一双素手挑了帘子，随即进来一位正紫色宫装的女子，发间插了嵌红宝石风头赤银钿花，相貌与郁昀又三分肖似，巴掌大的瓜子脸，美则美矣，确是没有郁昀暗含的一股儒雅气质，反而更显得沉稳凌厉。
“郁昀，郁邈见过娘德妃娘，娘娘万福金安。”
郁昀刚说完这话，那宫装女子表快步走上前来轻轻扶起，只是语气颇带上些柔和。
“虽说你与本宫多年未见，却也不要太拘束。”说罢，身边便有侍女引了郁昀二人往软榻上坐去。
郁昀这才抬头看向郁晗，只比他大上一年的胞姐轻笑着逗弄起郁邈。
“还没见过这孩子，却已经这么大了。”
又寒暄了一番，着侍女带郁邈出去在院子内游看，郁昀这才开口道。
“娘娘，郁昀此番来看娘娘，却是也听了大哥的话，来看看娘娘近来如何。”
德妃抬眸，眉目间虽说沉稳，却难掩秀美。她垂手轻抚小腹，语气便更轻了些：
“本宫还好，已经告诉皇上了，皇上却也没有不愉的意思，只叫我安心养着。”
“那便好，如此臣弟与大哥也放心了。”
德妃又与郁昀闲谈了一些宫中无关紧要的事情，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对郁昀道：“我记得你是善琴的。”
郁昀不知她为何提起，便答道：“确是会一些。”想来他在现代是确实不会，只是到了这边却突然融会贯通，自我感觉也有些大家风范，连郁邈也时常央郁昀弹上几首。
德妃颇满意地道：“那便好，太子近些日子要寻一位教习抚琴的夫子，本宫选了些，皇上却是很上心，要亲自来挑，我便把你加了去，若是能选上，即使不算多大的官职，也比待在那闲职上好上许多。”
“臣弟谢娘娘挂心了。”
“还有，近些日子你却要对郁邈上心些，太子伴读里原先有一个刘家的，只是那孩子心性不好，太后不说，皇上虽不是太后亲子，却是知道太后心思的，想来也是在太子身边呆不了太久。京中适龄的有资格的孩子确实不少，郁邈虽说年纪小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机会，若是选上，对他将来也是助力。”
郁昀听了这话，心中有几分考量，在太子身边确实前途无量，却也总是多了许多其他事情来。他原是只要郁邈自己开心，许多事情，只要不过分，郁昀也都对他放松着来。此事他也是要好好问问郁邈，万不想自己替他作下什么决定。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你总是要知道。”德妃看着郁昀，眉目间却带上如郁皓常日一般肃然的神色来。
“这孩子身份特殊，我不愿多说，但你却也是不能一辈子将他护在身边的。”
出了那专门接待宫外人的小殿，郁昀带着郁邈又跟着另一位公公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