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坐在榻上,听了后,面色不变,只淡淡地道:“这也正常,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大皇子也好些时候没回宫了,恰好上香之时,看望一二,陛下这是慈父之心。”
那宫女又道:“娘娘,你不知道,陛下还将大皇子一同带去了城楼,朝中两位宰辅也在城楼上。”
柳贵妃听了后,面色虽不变,却到底生了几分无奈。
她又问:“那二哥三哥呢?”
皇宫内,对于妃嫔皇帝来说,多数时候称皇子还是以哥为最普遍的叫法,二哥便是指二皇子,三哥便是指三皇子。
柳贵妃自是知道的,她所出的四皇子年龄也不小了,早在前些年,陛下便答应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只是大臣们怨言颇大,帝王所下的诏书得经过政事堂,早些年,陛下还曾立过诏书,后来却是不了了而知。到如今,太子之位竟是空悬了这么多年。
帝王之心,事到如今,她也不清楚,枕边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对于这个拦在自己儿子前面,占据了一个长子身份的皇子,她自然是不喜的。
不过在以前,她知道,帝王的心始终在自己身上。
宫中这些妃子,除了自己,还有谁懂帝王呢?想必就连作为帝王生母的苏太后也和帝王有着几分隔阂,虽有母子亲情,但因为当年苏太后颇有几分学前朝太后掌权之心,虽然最后没成功,陛下安安稳稳的掌握了朝政,但这好好的母子亲情就大打折扣了。
“陛下这次独独带了大皇子一人。”
柳贵妃闻言,心里一突,终是有些心凉。
五天前的宫中家宴,她便被帝王斥责。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当着皇后太后的面前,表露出对自己不喜的情绪。
她自然是生气的,觉得丢了脸面。
好在前天,帝王又亲自来她宫中,多加宽慰,让她别担心,更赐了不少东西,安了她的心。
但年华易老,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要失宠了。
虽然帝王是个长情之人,秉性纯良,但有时候她也愁,愁她的孩子未来该怎么办。
外戚这种东西,当朝极为避免。
就是两朝太后,对于自己的亲属也不敢过分照料。
她上有二兄,因她缘故,领了几份差事,能够帮衬一二,但也无大用处。
朝中臣子看不上自己,这些年的朝野争端,她又怎么不知道。
当初她被立为皇贵妃便已经遭受了大臣的指责,原本宫中是没有皇贵妃一称,不过是帝王想要她更进一步,但又因皇后依旧在,便在贵妃等级上加了一个更高的品级,尊崇无比,仅仅次于皇后。
“娘娘,你是不知道,现在宫中都在传陛下要立大皇子为太子了。”那宫女接着说道。
“怎的这么快?”柳贵妃垂了垂眉,又道,“捉风捕影的事,你也别说了。”
“我是替娘娘担心着,这么多年,陛下明明最喜欢贞皇子,那些个大臣就偏偏不肯?”
“够了!”柳贵妃呵斥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我的秉性吗?”
“帝王对我的恩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至于其他,你不必再多说,我心里早已清楚了。”
那宫女听了此话,吓了一跳,也立刻闭上了嘴,侍立在一旁。
柳贵妃招了几个随身侍候的侍儿,为她换妆,之前去了太后那里一趟,已是心神疲惫,忽闻得这番消息,心头沉甸甸的。
那光滑的铜镜之中照出她略带皱纹,显得格外憔悴的面容。
岁月催人老,她不由自主扶了扶自己的脸庞,稍稍叹了口气。
如今之时,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等帝王赏灯完回宫后,再见机行事。
她相信陛下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多年来的陪伴,他对自己的心意,她是清楚的。
第79章 第三个世界17
京城皇宫前的城楼已是熙熙攘攘, 人满为患。
远处天边挂着一轮圆月,近处漆黑的天空飞着一条火龙, 点点星火聚集, 龙飞于天,黑夜如昼。门楼上挂着一丈方圆的球灯, 众灯早已搭起,万灯齐明,如同小山。
宫城前的露台更是热闹非凡,多种杂戏上演, 百姓们围在台下观看, 宫城上帝王则与近臣一同观灯。
萧灵隐静静的站在人群远处的一角, 望着这千家灯火, 佳节盛会,莫名却感受到一股涩涩的哀怀, 美则美矣, 终不长久。
“子瑜兄, 你去哪儿了?我找你找了可久了。”
他转身回望, 看向轻敲打自己肩部的沈飞,纤纤细眉, 修的极为整齐,面目俊朗, 一身上好的云水蓝色圆领澜衫, 这色清清淡淡, 风雅至极, 远远一看,尽是风流味。
沈飞这人,虽爱书,人却是挑剔的很,尤其在衣食住行上。
“我不就在这,也未曾走多远。只不过在观灯而已。”萧灵隐低声轻咳了一下,才说道。
“我又不像你,出来没多久,眼睛全盯到街上的小娘子身上了。”
沈飞一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哪能怪我呀,子瑜兄,你是不知道,京城之风,颇为开放,那些个小娘子,个个身段风流,隔着灯火,远远看着那娇容笑语,我哪里能不痴呢?”
“你不是偏爱迎春楼的顾兮兮吗?前些日子你还夸其人娉婷秀媚,桃脸樱唇,让你一见倾心,永难忘怀!”萧灵隐一脸嗤笑道。
“子瑜兄,这你就不知道了,酒楼里的官妓风流姣姣,兮兮自是余所爱,但这灯节上的娘子,更添几分淳朴天真,娇娇俏俏,更惹人怜爱万分。”沈飞细细道来,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
“我看你,以后终将是要被美色所误。”萧灵隐呵呵一笑。
“子瑜兄,我跟你说,你也别难过了,我知道你是因为铭章兄没有一同前来,心中郁闷,但铭章这人深居简出,为人严肃正经,对这玩耍之事,颇不上心。你知道吗?自我和他相识,除了第一次,后每次遇到他,没有不是身边带着书的。我虽爱书,好读书,但也有其他爱好。自我出生,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满身心思都在书里面,真真让我不得不感叹,你也多说说他,书中虽有黄金屋,但世间更有美人无数,引风流才子竞折腰。”沈飞看着空中飞舞的草龙灯,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我哪里劝得动他!而且含山君,你最近满脑子里怎么就装的全是美人了。”萧灵隐低头轻笑道。
“这不是,临近考试,放松放松一下。”沈飞嘻嘻一笑,也不反驳,又接着说道:“你说劝不动铭章君,我可不信。你说说,以往日子,哪次他邀我,不是因为你,你和他闹别扭,闹归闹,可不能尽瞎说。本来以为你们两个都不出来了,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和我一起来了。”
萧灵隐听了这话后,也不辩解,只低声说道:“寺庙中也没什么好呆的,近些时候上香的人尤其多,我本来是打算邀请他登山,结果人去楼空,找也找不到半个影子。还是半路上遇到了真大师,他告诉我铭章应该是回家去了,我想了想还是出来散散心。”
“你呀你,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沈飞听出他话里面的哀怨委屈,感叹了几句。
“初识你们二人,我觉得你是个固执傲气的书生,而他是个好说话的雅士,如今看来,倒只是表象。他虽长了个风雅神仙貌,却偏偏不解风情。而你,倒真是个痴人。”
“那晚,我走了后,你是不是和他吵了,要不然他不会这般回避你。”沈飞又问道。
“他骂我呢?”萧灵隐想到这,就觉得一肚子的委屈没地说去,便呐呐道。
“那倒不像铭章君的做法。你可有第二天过去找他?”沈飞看着萧灵隐脸上隐隐可见的失落,心中摇了摇头。
“我哪里没去找,他呀,不愿意见我。前日我去寻他,便只见到他那随身的侍儿。那侍儿也对我说,不必过去了。”萧灵隐望着游走的游人,淡淡道。
“那就怪了?”沈飞忖度了几番,又出声说道,“我猜他可能真是家中出了些什么事情。想必你也看的出来,他自然不是个普通出生。”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说,我也不愿意多问。”萧灵隐背压低了几分,沉声说道。
“我猜,铭章君可能是宗室子弟。”沈飞摇了摇头,“他身边那几个侍儿,可不像是平常人。尤其是贴身照顾的焦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只是他的嗓音到底过分尖锐了。”
“你是说,他是內宦……”萧灵隐隐隐有所领悟,这焦山是何安身边服侍最多的侍儿。
“没错。”沈飞赞同道,又言,“而且铭章君虽衣着简朴,但衣料却并不普通。尤其是有一次他身上那月白色交领莲花纹绫衫,颜色素雅,莲花纹样精致繁复,尤为好看,我便夸了几句。当时我便觉得这料子颇为熟悉,只是当时也没反应过来。那衣料,断断不是普通豪商所能用的,如今服制虽形同虚设,家中有钱的,自是买得起上好料子,制得好衣。但铭章君所着,便有所不同了。你也知我家行商,在苏州也小有名气,自幼见识过不少繁华,我近来想到大哥曾和我说过的,这才反映过来。铭章君穿的那可是我苏地最善织造的柳家,年年送往宫中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