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仇罪没打算跟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赵忠福计较,虽然有那么一丝被说中心思的恼羞成怒,但是他也的确是因为那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人迟迟不来见自己有些不爽。
这还是仇罪头一回就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这么在意过,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因为那点渺茫的希望罢了。
“成了,起来吧,看在你往日做事尽心的份上,罚你一月月钱以示惩戒。”
赵忠福逃过一劫,颤颤巍巍地叩首:“谢陛下。”
第二天一早,刚下完早朝,赵忠福奉上一杯茶后退到一边小心道:“陛下,卫云苏求见。”
仇罪闻言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心里却在回味着昨天才喝过的药的味道。
可惜卫云苏开的药方子上写的此药药效强,最多只能喝半月,否则过犹不及反而会伤了身体,不然他今天还是可以再尝尝那让人难忘的味道的。
不过好在这人还算识相,今天就眼巴巴地跑来求见自己了,到时候就算这人对自己的病症无能为力也可以让人留下几副味道一样好的药膳方子。
那些徒有气味没有颜色的菜这些年吃得他早就没了胃口,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种能让自己勉强接受的味道,仇罪觉得为了他还能好生活个几十年,这人还是有必要见一见的。
“宣。”仇罪起身,准备去承光殿偏殿面见卫云苏。
卫云苏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王朝的统治者,他随着小太监的步子走进殿中后快速瞟了一眼首位上的人,连脸都没看清楚就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跪下了。
“草民卫云苏见过皇上。”
……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卫云苏想抬头看看怎么了,但又想到自己进宫前小太监赵喜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乱看乱说,所以他忍住抬头的冲动,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等待上面人的回应。
就是地板是真的有点凉,小时候差点被冻死的卫云苏现在什么不怕就是怕冷。
要是上面的人让他在冰凉的地板上跪太久的话,可别怪他开始记仇了。
卫云苏暗自想着,这时候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瓷片破碎的声音,像是茶杯被打碎了似的,赵忠福一声惊呼“陛下”,使得卫云苏下意识抬头,结果刚一动作眼前就出现了一双黑底金边的靴子,上面一左一右两条金龙正张牙舞爪地冲着他瞪眼。
下一刻,卫云苏的两条胳膊被人紧紧扣住,然后手臂一紧整个人就被生生拉了起来。
卫云苏一抬眼就看见一双极其凌厉凤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神就好像凶猛的野兽突然抓住了一只从未见过的猎物似的,先是好奇地打量,等好奇心散尽后,失了耐心的野兽就会一口把这只新鲜的猎物给吞掉。
卫云苏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咽了咽口水,他没想到这古代皇帝的气势竟然真的这么吓人,但是他好像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怎么这人一见面就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
仇罪这时候才顾不得自己把人吓到了,他紧紧攥着卫云苏的胳膊,将人从头到尾扫视了百八十遍才渐渐平复那过度激动的情绪。
此时的他生怕卫云苏跑了似的,确定人在自己的掌控中后才低头去看他脚下的地板,果然,卫云苏踩着的地方是他久违的记忆里的玄黑色,而自己脚下则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黑色。
虽然都是黑色,但是一种是生动的、有活力的黑,另一种则是一种静寂的、死气沉沉的黑。
这些年里仇罪眼里的颜色几乎全是后者,像今日所见的这种黑色早已成为他梦里的色彩了。
而让他骤然失态的则是卫云苏本人,这人刚进门的时候他还在低头看书,等到人走到自己跟前跪下行礼的时候他才施施然看了下首的人一眼,然而这一看他就愣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几眼,事实证明他的确看到了对方乌黑的头发、裸露在外的白皙的皮肤以及那一身月白色的衣服。
仇罪一开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偏头去看身边站着的赵忠福又是那一副黑白的样子,待他移回视线到卫云苏身上后,看到的依旧是之前那副生动的景象。
所以他情急之下“嗖”地起身,顾不得被袖子扫落在地的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卫云苏面前,想要近距离看看这个“五颜六色”的人身上好看的颜色。
于是就出现了接下来的一幕。
“白的……白的,怎么还是白的?”
仇罪就跟个登徒子似的扒开卫云苏的外袍,待看见里面洁白如雪的里衣后又蹲下去撩卫云苏的下摆,看见白色的鞋子又不死心地去脱人家鞋子,直到看见雪白的袜子后失望地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感叹。
这人身上就没什么其他颜色的衣物或者配件吗?只穿白的怎么能满足他的需求?
然而他这一系列丧心病狂的举动已经把全殿的人包括卫云苏在内的都吓到了,现在并没有人有那个脑子回答他的问题。
最后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赵忠福最先反应过来,他踢了一脚旁边已经傻掉的赵喜,让他把室内的宫人都遣散后才小心着上前:“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就算看上了人家卫小神医也不至于如此孟浪吧,看把人家吓得,小脸煞白的看您的眼神就跟瞅变态似的。
卫云苏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扒自己衣服鞋子的仇罪一拳。
然后趁着人被自己打了个仰倒,抢过仇罪手里的鞋子就往门外跑。
仇罪被打得蒙了一瞬,在赵忠福哎呦连天的呼号声中怒道:“别叫了,快把人给朕抓回来!别伤着了!”
说完仇罪就追着卫云苏离去的方向,完全忘了自己姓甚名甚以及刚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事情。
建章宫前殿里,仇罪接过赵忠福手里的冰袋按在脸颊处,面不改色地杵着冰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被捆在椅子上的人。
卫云苏挣扎了两下,一张白皙俊俏的脸憋得通红,仇罪看着卫云苏红红的脸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摸这好看的颜色,结果要不是他反应快可能就要被卫云苏狠狠咬上一口了。
“啧,”仇罪心情极好地笑了下,结果扯着嘴角的伤口,那抹笑很快就扭曲了,他稀罕地瞅着卫云苏左看右看,脸上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怒气,而是逗趣似的说:“敢殴打当朝天子,你有几条命给你这个胆儿的?”
卫云苏瞪着他:“明明是你先非礼我的。”
仇罪摸了摸鼻子,这事的确是他不占理,于是他在赵忠福惊异的眼神下诚恳道歉:“是朕不对,朕给卫小神医赔罪了成吗?”
卫云苏只是瞪着他,不吭声,显然是没消气呢。
仇罪忍不住又笑了下,这小孩气性挺大的,完全没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过他却觉得挺有意思的,难得解释道:“你既然是来给朕治病的,想必是知道朕所患之病是什么了?”
一提到卫云苏擅长的领域,他就忘了还要生气的事情,闻言立刻点头,严肃道:“知道,从家师口中的症状判断,你这应该是全色盲。”
“全色盲?”
“就是不能分辨颜色,眼睛看到的东西只有黑白两色。”卫云苏耐心解释道。
仇罪撑着下巴,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卫云苏身上徘徊,此时的他就像被顺毛的大猫一样慵懒地眯着眼:“那你知道刚才朕是为什么对你做出了那些失礼之事吗?”
“为什么?”卫云苏纳闷地看他,他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因为我看上你了,要纳你做我的男妃。”仇罪看着卫云苏一脸认真的样子就想逗他,待见到对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时才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只哈了一声他就疼得闭嘴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逗你玩呢,朕又不是断袖,还有三千美人儿等着朕的宠幸,你就安心吧,朕就是再饥渴也不会动你的。”
卫云苏不吭声了,定定地看着他要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好吧好吧,朕实话实说,你帮朕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就是朕看你的时候是正常的,一旦视线离了你再看别的地方就有事黑白色的了,所以朕之前才会那么激动地想要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颜色的物件好证实一下,然而谁知道你这么喜欢白色的,朕翻遍了你全身都没找着其他颜色的东西,当然,除了你漆黑漂亮的头发除外。”
卫云苏听了这话后沉默思索了会儿,然后又抬起头认真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仇罪一本正经地回答,涉及到他多年不治的病,容不得他开玩笑。
卫云苏想了会儿想要抬手写下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结果发现自己还被严严实实地捆在椅子上呢,于是他抬头,看着仇罪说:“能劳烦松一下绑还有帮我准备一下笔和纸吗?”
仇罪把冰袋往后一扔,赵忠福连忙接着,想说自己来帮卫小神医松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自家陛下亲力亲为地为人家松了绑。
赵忠福:“……”
今天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才会屡次出现错觉,不然这个被人打了一拳还乐颠颠地凑上前献殷勤的人怎么会是他们高贵冷艳的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