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那双沉静深幽的眸子看着,刘总管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他的笑容略有些扭曲,“谢神医见谅,这卫家小儿太过狡猾恶毒,居然在身上藏了一根针,是咱家监管不力,给你赔礼了。”
皇帝站在一旁面色微沉。
“陛下先去浴身,过后再由草民为您施针,可否?”谢厌如今不欲挑明,没回刘总管的话,只对皇帝说道。
“辛苦谢神医了。”皇帝言罢,转身往内殿走去。
帮皇帝施针之后,谢厌带着晋宣回到刘总管安排的住处。晋宣心有余悸,苍白着脸色,问谢厌:“师父,我虽然不太聪明,但隐隐也能猜到些许,莫非您治好了皇帝,他们却想让您死吗?”这难道真的不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这样的人执掌天下,天下不乱才怪!
“只能怪九殿下太过优秀了。”谢厌毫不在意地赞了一句。
“多谢神医夸赞。”殿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伴随而来的是轮椅在地面滚动的声响。
晋宣只见自家小师父眼睛一亮,面色一喜,迅速往殿外走去,正好与褚九璋在门槛处相遇。
轮椅上的男人俊目含情,直视谢厌,“听闻神医救治父皇,如此大恩,在下特来拜谢。”
回复他的,是谢宴直接用双手捉住轮椅两侧,轻松将他提到门槛内,接着推他入殿。
本来推着轮椅的应一:“……”他这个侍卫好像没什么用啊。
站在屋中的晋宣:“……”半年不见,师父和九殿下越发亲密无间了。咦?似乎哪里不对。
褚九璋看了一眼呆站的晋宣,晋宣有些茫然,殿外的应一看不过去,便唤道:“晋大夫请出来一下,在下有事相询。”
突然察觉到什么的晋宣,顿时红着脸跑了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应一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
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窥伺的视线,褚九璋迅速起身,转身一把抱住谢厌,双臂勒得死紧,仿佛要将谢厌揉进身体里。
不过几日未见,就已思之如狂。
“阿宴,我好想你。”褚九璋在谢厌面前就像一只大型犬,委屈巴巴地在他肩上蹭了蹭,随之还妄图占领谢厌的耳朵和脸颊。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谢厌目中笑意渐浓,“嗯,我也想你。”
褚九璋欣喜欲狂,将他搂得更紧,他比谢厌高了大半个脑袋,看上去像是将谢厌整个人包住了一样,高大俊美的男人与眉目秀致的少年相拥在一起,美好得宛若一副完美无暇的画。
男人在谢厌耳垂上啄了一下,又在脸颊上亲了一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谢厌耳际,谢厌受不住,微微侧首,却被男人双手捧住脸,鼻尖相抵,目光胶着。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二人像是干涸已久的鱼,急切地吮吸着对方的甘霖,殿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渍渍水声。
褚九璋还欲托起谢厌臀部,却被谢厌阻了,他喘着气,问道:“你的脚还不能太受力,现在不行。”
男人委屈地皱了皱眉,直接牵着他的手,翻滚到床榻之上。
这里到底是皇宫,周围监视的眼线众多,褚九璋只是抱着谢厌亲了几下,没有做太过出格的事情。
不过九皇子拜访谢神医,两人闭门密谈很久的消息还是传入了刘总管耳中。他瞧着熟睡的皇帝,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谢厌真既是救命神仙又是催命鬼。
被人密切盯视的殿门终于开了,褚九璋满脸笑容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在有些人眼中,他这是得了神医承诺,有望治好自己的腿才如此得意忘形。
当然,褚九璋一方面是装的,另一方面是真高兴。刚才他在殿内已与谢厌相约,若此间事成,两人便一起游山玩水,一起治病救人,一起雕玉琢翠,一起白头偕老。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翌日一早,皇帝醒过来,只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去上朝。朝事耽搁这么久,他忧心得很。刘总管拗不过他,只好随他一起去了。
谢厌一觉睡到天色大亮,得知皇帝去上早朝,索性无事,便在宫人的带领下,于御花园内闲逛。
作为天下最大最美的花园,御花园的确名副其实。如今冬季,园中梅如红霞,又似白雪,点缀在万千世界中,可爱非常。
谢厌少有此等赏景之心,正欲伸手碰一碰那娇弱的花瓣,就听不远处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厌转首,便见一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对他盈盈一笑。这女子肤白胜雪,气质如梅,见之令人心生好感。
认出来人身份的谢厌拱了拱手,“草民见过昭仪娘娘。”
陈昭仪大方一笑,“早就听闻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
方才她过来之时,见谢厌立于梅花树下,修长的指尖轻触花瓣,面容俊秀,神韵天成,比传闻中还要出色。
如今谢厌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就连他曾假扮老翁之事,也被有心人猜测出来,毕竟晋宣的师父只有一个。而皇帝身边之人之所以没有察觉此等稀奇之事,自然是因为江州府之事被褚九璋处理得干干净净。
可陈昭仪作为皇商陈家的女儿,早已从陈家来的书信中得知此事。陈家对谢厌一直心怀感激却又心存愧疚,得知谢厌还活着,却被皇帝传召入宫,便写信让宫中的陈昭仪多多照拂,虽然谢厌并不需要。
“为陛下分忧,乃草民分内之事,娘娘不必如此。”谢厌面色疏离,淡淡道,“草民还有事,先行告退。”
现在皇帝的人一直盯着自己,他虽不惧,可总不能让人捉到什么莫须有的把柄,坏了他们的计划。
半个月后。
将最后一根针从皇帝身上拔出,谢厌神色如常地收拾药箱,道:“陛下体内的毒症已尽数祛除,今后只需好生调理,便无大碍。”
皇帝神色惊喜,起身走了两步,只觉得比之前沉重的病体松快了不知多少倍,大喜之下,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赏!重重赏!”
刘总管笑着吩咐宫人将早已备好的赏赐捧了过来,递到谢厌面前,道:“谢神医立了大功,此乃陛下所赏,还不快谢恩?”
谢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帮皇帝治好了毒症,皇帝感谢他是应该的,却要他跪地谢恩,什么鬼道理?就因为他是皇帝?
他瞅了一眼用红绸盖住的托盘,没伸手接,只道:“之前草民已言及,陛下的身体需要调养,草民这就写一份方子……”
“谢神医,陛下龙体自有御医调养,如今毒症已除,谢御医不妨领了赏,出宫去吧。”刘总管一双细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似有威胁。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卸磨杀驴呢?也罢,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谢厌接过托盘,礼都未行就兀自出了太极殿。刘总管正要呵斥,却被皇帝阻了,“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动气?”
刘总管只好憋了回去。说实在的,他们也不舍得杀了谢厌,可谁让他要帮褚九璋治疗足疾呢?对皇帝来说,褚九璋是他最为讨厌和忌惮的儿子,即便杀掉一名神医可惜,可比起让褚九璋恢复,他还是选择亲手斩断这个机会。
至于谢宴,倒真的可惜。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可以让谢厌不去给褚九璋治疗,但一个活人,终究比不得死人让人放心。
捧着托盘的谢厌走下玉阶,见晋宣正站在阶下等他,看到他手中之物,有些好奇问道:“师父,皇上都赏赐了什么?”
随手将托盘扔过去,晋宣慌忙抱住,疑惑地看向他。
“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你若想要,送你了。”
晋宣被他的豪气震慑住,忍不住小声问道:“御赐之物送人,不太好吧?”
他话音刚落,就隐约听到远处宫门似乎被撞得震天响,顿时惊疑不定,惶然说道:“师父,那边好像出事了。”
谢厌一把扯过托盘,随手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金银珠宝,亮得差点闪瞎人眼。
“走,跟我去找褚九璋。”
褚九璋所在宫殿名曰点苍殿,素来冷清无人。两人来到点苍殿的门口,见殿门大敞,褚九璋就站在门前,看到谢厌,忙急步走来,双掌紧紧握住谢厌的双手,将他往殿内牵。
没眼色的晋宣还想跟着师父一起,就被素来懂事的应一拉走了。
刚进了殿内,谢厌就从怀里掏出一枚人形玉雕,弯唇递到褚九璋面前,“请师父过目。”
将玉雕小心翼翼拿在手中,褚九璋细细观察摩挲,此玉雕色泽清透,雕工细致,人物传神,触之温润滑腻,当是一份佳品!
“阿宴天资聪颖,不过半年,雕工便如此出色。”男人由衷夸赞,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写满温柔。
谢厌却没有太过欣喜,只挑了挑眉,“你再仔细瞅瞅。”
褚九璋听话地再次将人形玉雕仔细打量一遍,目光落在玉雕脸上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神色隐现激动,他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红了双目,抬头瞧着谢厌,“阿宴雕的是我?”
“嗯,送你了。”谢楼主以前没送过人礼物,还怪难为情的。
整个人突然被人抱入怀中,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将谢厌包裹,他忽然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