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小姑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好吧,”陆封拍拍手,转过身,“一起来吧。”
陆封跟戴明环在前边走,小姑娘要顾谦抱着走,顾谦当真觉得这不合适,只好牵着一个不情不愿、闹脾气不肯走路的小姑娘落在了后面。
“你刚刚为什么一看见我们要跑啊?”顾谦拖着一只小女孩问道。
陆封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表情十分高深莫测、不落凡尘,说出来的话却让连正在折腾的小女孩都停了下来。
她指了指傅镜:“我怕她被绑架了。”
顾谦、戴明环、傅镜:“……”
这是什么脑回路?
“你们当时两个年轻男人叫住我,是我不认识的却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很难不让人想到你们是想拖住我……”
这难道很容易想到吗?
“但是我一个遵纪守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公民,你们拖住我干什么呢?”陆封抬头望天,“我今天做的唯一一件虚心的事情就是没有听我姐的嘱托自己带着傅镜玩,而是为了偷懒把她丢到米店老板那里了。”
“……”
“所以,”陆封一锤定音,“你说我该不该着急?该不该怀疑你们别有用心?”
这人的脑回路有点奇怪。
然而顾谦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只是还是觉得她说得不是实话……
到家以后傅镜的妈妈看到他们十分惊奇,刚想好客地招呼他们两个,就被陆封推进了屋:“姐,虽然我知道很巧,但他们是来找我的,你不用麻烦了。”
顺便把傅镜小朋友也推进了屋子——连带着她的米奇书包。
“你们坐下等等,很快就好。”陆封十分雷厉风行,系上了围裙,指了指院子里的小藤桌。
顾谦和戴明环就坐在藤椅上等着,厨房设在了偏房里,挺宽敞的,但灯泡不是很亮,但厨房里的火光更加明显了,热腾腾地舔着大铁锅底。
陆封说的很快果然很快,不到一会儿她就端着一碗炒鸡蛋出来了,把碗和筷子摆在顾谦面前:“来,尝尝,有味道吗?”
她炒的鸡蛋色泽明亮,应该是柴鸡蛋,还泛着热热的油花,品相很好。顾谦夹了一筷子,细细地咀嚼了一下,放下筷子,摇摇头道:“没有。”
“等着,还有。”陆封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进了厨房,又端了一碗食物出来。
顾谦一看,还是炒鸡蛋,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顾谦还是又尝了一口。摇摇头道:“还是没有味道。”
陆封没说什么,又进了厨房,依然是端出了一碗炒鸡蛋。
顾谦不明所以,非常想提醒她:“姑娘,这个炒鸡蛋吧,不是说盛出来的顺序不一样,味道就不一样了,而且它也并不会变成神奇的炒鸡蛋。”
但他没有说出口。
陆封让他尝了四碗炒鸡蛋,都没什么特殊的。
所以,第五次陆封果不其然又端出一碗炒鸡蛋的时候,顾谦已经习惯了,内心毫无波澜。
然而,这一次他刚刚漫不经心地尝了一小口,就睁大了眼睛。
陆封抱着手臂:“嘁,你这不行啊!”
☆、孤独的美食家(14)
顾谦:“……”
这个姑娘家家的,她瞎说什么?
陆封知道他误会了,也根本不打算解释,笑眯眯地说道:“你自己还不承认?”
顾谦梗着脖子不说话,目光十分的坚定和不屑。
陆封也坐了下来,指了指第五碗炒鸡蛋:“你尝到的是什么味道?”
“雨水的味道……有点涩涩的。”顾谦回忆道,“还有一点泥土的味道。”
陆封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随意地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嗯,傍晚的雨水,那株月季花旁边,”她指了指墙角,果真有一丛花,“花旁边的土里有一只肥蚯蚓。”
肥蚯蚓?
“然后呢,”陆封放下筷子,笑眯眯地道,“蚯蚓就被母鸡吃掉啦。”
顾谦又尝了尝,没吃出来肥蚯蚓的绝望。
陆封拍了拍手,靠在了藤椅上:“没受过训练的情况下,你对这一种情绪体会得还是挺到位的,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蜜罐里泡大的吧?”
“甜蜜蜜”的顾谦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还真的没吃过多少苦,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三三得九的。
“这也难怪。”陆封说完这句话,就缩在了藤椅里,垂着长长的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寂了一会儿,虽然觉得这样问不礼貌,但顾谦还是没关住自己心里那只挠墙的猫,问道:“你也失去味觉了?怎么也能尝到这种味道?”
陆封睁开眼睛,懒懒地指了指戴明环:“你让他给你解释,他从刚刚开始就知道了。”
戴明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一言不发的坐在藤椅里,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已经神游天外了。
戴明环的皮肤上仿佛有探测仪,顾谦刚把视线投到他身上,他就元神归了位。
他明明很随意地坐在藤椅里,整个人却没有显得很慵懒,反而让人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什么,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
“我来说吗?”
戴明环一发出声音,陆封就又拍了拍手笑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声音这么好听啊,像未经风化的岩石、像投在水里的星星,像绕过森林的溪水……”
若是放在平日里,听到有人这样来评价一个人的声音,顾谦只会觉得这个人戏真多,直接夸好听就是了,还要整出这些模棱两可的词来。
声音又不是岩石、不是星星,更不是溪水,你说的那些别人也不一定能理解,做什么要显得与众不同?
但是这些话从陆封的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再真实不过,就像戴明环的声音真的可以被这些美好的词汇来擦拭描摹。一如陆封刚刚说有一只蚯蚓的味道,顾谦就真的觉得本该尝出来这个味道的。
那只母鸡在那个下着雨的傍晚,是真的跟一只蚯蚓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了。
陆封这个姑娘有点神奇。
戴明环没有想顾谦这么多,他一般不会去轻易解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因此只是礼貌地道了声谢,继续讲了起来。
“食有五味……”
“这题我会!”顾谦同学抢答道,“酸甜苦辣咸嘛。”
“没错,再复杂的味道都是可以通过这五味的不同配比而制造出来的,”戴明环顺着顾谦的话继续说道,“这是人的第一重味觉,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体感,是人类对这个世界最客观的感知。”
“然后呢?”
“而生物的情感可以最简单地分为五类:喜怒哀乐惧。”
这次顾谦没有捣乱,戴明环继续解释:“虽然生物的情感太过复杂,就以人类为例,人类的大脑皮层时时刻刻都在处理着外界的各种刺激,而体内激素的协同与拮抗也在顺应或者对抗着情绪,使人类的情绪不至于经常大起大落。”
戴明环很体贴地没有用更专业的说法,尽量挑着简单的说法解释了,顾谦目前还听得懂,并且还能举一反三。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尝到的是五感?”
“其实准确来说,按照人们普遍接受的说法,五感指的是触觉、嗅觉、味觉……”戴明环十分客观科学地指出了顾谦的错误,“而你所尝到的仅仅只有其中一种情感,不算五感。”
“这也不一定。”窝在藤椅里的陆封突然出声,“我以前也是觉得尝到的感觉对应着喜怒哀乐惧,但近来越来越觉得,也许是可以开发成真正的五感的。”
“有多大可能?”戴明环看向陆封。
“几乎是百分之百,”陆封也正色下来,“我近来慢慢地可以尝出一些前后的动作了,对应的也许是触觉。”
戴明环点头,又指了指顾谦:“你觉得以他的天分,可以尝到哪一步?”
“他嘛,”陆封葱白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审视着顾谦。
顾谦昂头挺胸让她看,自己连品酒都能业余赶超专业,可是长着这世界上百分之一,不对,是亿分之一的味蕾和舌头的。
就算别的不行,这个也是他“不容践踏”的骄傲。
然后又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竟然要一个小姑娘来肯定。
于是又十分懒怠地躺进了藤椅里,姿势十分纸醉金迷。
陆封勾起嘴角笑了:“他这么个公子哥儿似的人儿,还真不一定能吃苦吃到底。”
“说谁公子哥儿……不对!”顾谦竟然被打击,“说谁吃不了苦呢!”
陆封的眼睛还真的挺毒的,顾谦现在这幅被迫“营养不良”的样子都能让她看出像个公子哥来,顾谦心底里暗暗地拜服了。
“那你觉得你长到这么大,最心酸苦痛的一件事情是什么?”陆封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顾谦顿了顿,跟戴明环对视了一眼。
当然是被扯进这个动不动就惹恼终极大BOSS、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小心欠个积分就“与光同尘”的游戏里来啊!
但这种话显然是不能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