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朱尚书站了出来,道不可。
然后,执着象笏跪在了地上:“皇上,自古有云,御驾亲征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其一,是人和,其二是必胜。有人和,才能军民一心、一鼓作气;而必胜,更是御驾亲征的唯一结果。因为,天子出军,不比寻常,天下人都在看着,许胜不许败啊……”
此言一出,金殿再度沸腾,众臣默默点头。
皇帝无奈,却只能色厉内荏,问:“既然如此,那众*卿可有其他人选?”
金殿上,瞬间沉默。
皇帝大怒,却只能冷笑:“难道朕举国上下,就无可派之帅了么?”
在众人的沉默里,朱尚书再次叩头:“微臣心里倒有一个人选,只是不敢……”
“只管说来!”皇帝拂袖。
“是……”朱尚书将象笏搁在地上,磕头悲壮道,“如此,微臣貌似荐,前,军师,顾倾城。”
是的,朱尚书的言辞都是我的授意。
我并不记仇。这是成大事者的首要条件。所以,此刻的朱尚书,并不是曾经轻薄我的朱公子的父亲,而是我的……呵,用列飞扬的话说,是奴仆。
这,是我当时灭定安王时留的一盘棋。
是,我从来就没有对那个皇帝父亲完全交心过。当日,定安王谋反,我奉命调查他背后的支持势力,却没有如实全部回报给皇帝。
那个定安王后面确实有势力支持,不是别人,正是以朱尚书为首的少数当年效忠于定安王父亲的老臣。他们都道是当年皇帝夺取的江山,手腕不正,所以要扶助定安王积攒实力再登王位。
当然,我很清楚:他们的真意,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忠诚与正义。对于这些动辄草菅人命的政客来说,忠诚与正义,只会出现在教训别人时的官腔里。
但,他们手里有兵马钱粮与人脉关系!
这些年来,他们为了谋反,积攒下的兵马钱粮,自然都在他们自己手里。定安王只是他们的棋子,他们要的,不过是借扶助新君,掌自己之贵。
如今,定安王能给他们的,我同样许给他们,甚至更多。所以,这笔买卖,他们必做。
果然,朱尚书只思考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答应了与我合作。
这才有了金殿上这一出。
显然,这一出让皇帝措手不及。
他本能反应便是回绝,却又想不起合适的理由,只得道:“好是好,可她早已不知所终,如今人在何处尚且不知,如何让她去抗敌?”
“不,微臣冒死揣测圣意,已找到顾军师,如今,她正等在宫外候旨等宣。”
此言一出,自然又是一阵哗然。
而这次的哗然里,无一例外,都是惊喜。
这满殿朝臣,根本就盼着有一个人如救世主般横空而降,既能让国家免除灭亡,又不需要他们自己亲历战场经历生死。
我的出现,便的这样一个横空出世。
皇帝默然,环顾四周群臣,终于,道:“宣。”
于是,我就这样,走进了金銮大殿。
说是时间不久,却仿佛是隔了生世……当日,他还是我的父亲。如今,只是要我命的人。
隔着群臣,我望着他,心冷如空旷。
他望着我,也是不言语。
千言万语,似乎都在这眼神里。可这眼神,却又静默得看不出半点解释与惭愧。
终于,我先行了臣子之礼,恭敬而跪:“臣,顾倾城,参见皇上。”
目不斜视,冷傲如冰。
他闻言,掩口轻咳了几声,方道:“你还是戴罪之身,畏罪潜逃,岂敢再上这金殿?”
我毫不意外,只淡淡一笑,道:“微臣冤枉。但,既然皇上说臣有罪,臣也便领罪了。只希望,如今大敌当前,皇上能让微臣上前线御敌,以此残躯戴罪立功,也算为国为民做些事。”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既坦诚自己无罪,又表示自己要上前线为国效忠。明耳人自然都能听出是怎么回事。
于是,所有人都拿眼看着他,眼神里的殷切,如狼似虎。
生死当前,人性必露。
皇帝昂首叹气,终于,道:“好,朕准你戴罪立功。若不胜,回来二罪并罚;若胜……回来论功行赏。”
“不会不胜。”我傲然,只盯着他的眼睛,“微臣只想问明陛下,到底要如何论功行赏?”
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些空头许诺唬弄不了我。
他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问道:“你想要什么?”
“微臣,想要这储君之位。”我望着她,没有任何的回避。
他眯起眼睛,却也没有任何回避。
就这样,两个人,眼神交锋。
底下,群臣们早已怔在当地,诚惶诚恐。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生死攸关的剑拔弩张。
是的,我在赌:赌他是否拥有王者智慧。
有王者智慧的人,能屈能伸,知道审时度势。这个时候,外有大军压境,内有民心不稳,而他偏偏又无子……此刻,答应我,是他最好的选择。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道:“准。”
此言一出,满殿欢腾。
1、84父女8博弈
平定朝凰之乱比以往任何一场战役都轻松:因为这本就是我跟列飞扬设的一个局。
此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储君之位。
然而,毫不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得胜归来之时,皇帝笑容满面犒赏三军,却绝口不提确立我储君之位。
不是没有心痛。但,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念而不得,习惯了他一再的否定。
所以,我只是咬了咬唇,实行我们下一个计划。
“陛下,请遵守诺言,许我储君之位。”趁着大胜归来的热乎劲,我在朝堂上跪地道。
是的,是他许我的,当日,满座衣冠朝服,都曾见证。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装出一副讶然的表情,仿佛才刚想起这回事一般,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道:“啊,是了,*卿护我疆土,自然是功德无量。只是这储君之位……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我眯起眼睛。
“自古只有皇室才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卿你……”
我心一震,果然是我哪里痛你就往哪里戳么?
我只能冷笑。
“陛下金口玉言。”我闭上眼睛,跪在原地不动。
“这……朕……说过什么?”他似是突然患了失忆症,茫然。
我咬牙,却只能清晰解释:“当日陛下说若得胜归来,必定论功行赏,微臣言明不需要其他赏赐,只要这储君之位,而陛下……准奏了。这件事,满朝文武皆可为证。”
是的,他确实没有亲口说过要将王位授予我的话,却是实实在在说了一个“准”字,这是决计赖不掉的!
“呵呵,是啊。朕答应的是你论功行赏,可准你储君之位。但,你如今的功,还不够如此重赏。”他眯起眼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咬牙,却无话可说。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食言。
“那请问陛下,如何才算功至储君?”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平淡问道。
“自我国建朝以来,就没有外姓为王的先例。*卿作为非皇室之人,想凭借功勋换这储君之位,自然要有旷古之功才行。戍守疆土,是普通将帅也可以。”他昂然道,“如果你真要建非常之功,就拿朝凰国女王的人头给朕!”
我一震。
抬头看他,他却昂着头对我微笑,眼里,是十分的胜算。
下朝后,列飞扬拈着酒杯笑:“你这个父亲,跟你一样狡猾。”
我叹了口气,饮尽杯中酒。
“叹什么气?”她笑靥如阳,“顾倾城你叹气的样子可不好看。他喊你拿孤的人头去交换,孤都没叹,你叹什么?莫非你真在纠结是否要拿朕这颗人头去换?”
“怎么会!”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那不就是喽。”她一脸无所谓,“既然你完全不打算考虑他给你的选择,还有什么可烦恼的?现在嘛,就是你面前摆着一个问题,你要解决它而已。”
我心中一动:是啊,他能凭空再制造问题,我就能解决问题!
大殿之上的对话在脑中一一回放……终于,我拍桌,含笑而起。
翌日,我将一张黄娟带到他面前……
当黄娟由太监之手呈给他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在摊开那张黄绢的一刻,颤抖了……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当年他亲手给母亲的黄绢吧。
上面,正是我母亲顾采薇亲手写的两句话:
十年白首约,掌珠流沧海。
母亲识字不多,认识父亲后才略同些文墨。而文辞之于她,就像是最圣洁的美好。所以,她*才华横溢的父亲。但,她却为那个男子,写了这样两句诗。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母亲应该是对皇帝动过心的吧?
少年帝王,俊雅风流。这样的天下第一男子,对她用情如此,哪个女子不会心动?况且,她与他,已有了肌肤之亲。对一个女子来说,肌肤之亲,会带来很多心动的理由吧?
我甚至,有些阴暗地想过:或许,母亲的这个十年之约,并不是敷衍?或许,她是真的愿意用这十年,来偿还与父亲的一场初恋,也来验证一场可转移托付的帝王之情……若真有那一日,她将她最美的十年给了父亲,不再相欠;而那个帝王既然肯为她空置后宫十载,她也便不用再恐惧帝王无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