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她凑过来看我。
我苦笑,想不到在最落魄脆弱的时候,肯救我一命的人居然是她。于是,挤出一个微笑:“还好。谢谢。”
“不用谢本宫。”她赶紧站起身,挺了挺胸脯,摆出之前惯有的生疏,“本宫只是怕你死了父皇伤心而已。”
话虽生疏,却也是实话吧?
我苦笑。是啊,这世上,还有谁会在意我的死活?
我,不过是一个兀自在世间折腾的可怜虫而已……
“不过既然本宫救了你,你就不可以死。你要帮本宫一个忙。”一个声音打破了我的自怨自艾。
1、63待君归
“什么忙?”我茫然问。
一个已经潦倒至此的我,还能帮她做什么么?
“帮本宫救出舞纤罗。”她揪住我的衣领,一字一句,“她是你连累进去的,你有义务将她救出来。”
我看着她因关心而乱的眼神,苦笑:“我也想啊。但是……你也看到了,皇……皇帝根本就不肯见我。”
“废话!若求情管用,我还找你干嘛。”她有些急躁,“在你跪在门外的这三天里,我在门内也苦求了三天啊。你还要求所有,我只求她一个人的安全,却还是被赶了出来。呵,他连我的求情都不肯,何况是你!”
最后一句话透着刻意,显示着主人的不自信。
毕竟,每一份自负里,都藏着一份自卑。不过,此刻我没心思来分析这些,只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希望她能说出个靠谱的解决方法。
果然,她放开我的衣领,站直身子,望天:“边疆来报,朝凰国与倭寇联手来犯,如今,已是十万火急。”
我眼睛一亮:“朝凰?”
“不错。”她叹了口气,“朝凰国远在临界之外,与我国素来无瓜葛,只在每届新皇登基时彼此派个使臣恭贺而已。记得上一次朝凰国的女王登基还是五年前的事,那时本宫还贪玩非得跟着使臣去看看异国风景呢……那里,真美好……”
话说到这里,她顿住了,似乎想起了很早前的一些往事,半晌,才回过神来,续道:“总之,那个国家与我国向来没有纠纷,而且与我国原本就是跨国而处,即便战胜也得不到疆域上的实质好处……如今跟倭寇联手来犯,确实令人费解。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舞纤罗她们救出来。”
她看着我,眼睛发亮:“你不是向来自负于大厦之将倾么,如今事已至此,你可敢为她们做最后一搏?”
我静静看着她。
第一次,我认真看着这个公主。原来,她远远不止是一个刁蛮公主啊,不止对边关与政治看得如此透彻,还有着极难得的泰山崩于前也要一试挽回的乐观与执着。唔,果然皇家血统之下无白痴么?
“怎样?”她闪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等着我的回答,“你不是越在逆境越能冷静制敌么?难道这一次,你甘心在命运之前罢手?”
是的,在一切成定局之前,都还有希望!
而对于那些人的生命,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我也会付出所有去挽回。因为,那些人,是我此生仅剩的一点温暖与活着的理由,如果她们都死了,那我接下来也不用活了。
“好。”我扬起嘴角,展露出惯有的自信微笑,“你准备如何?”
于是,她屏退左右。
是夜,我们彻夜详谈。
此次,朝凰国与倭寇联手来犯,而且听说是两国皇帝亲自御驾亲征!兵力之强、军心之震,是我朝前所未有。而朝廷上下,早已无多少可派之兵,更无敢领军之将。
毕竟,昔日单是倭寇来犯,都惹得朝廷死伤惨重,若非那时定安王与我联袂抗敌,只怕结果不可预知。
如今,定安王归隐,而我在传闻中已与打入冷宫无二,此时的朝廷,又当如何?
从第一道边关急报说边关失守守将自尽,到如今的接连败北,居然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敢情他们从踏入边关起,就一直破城,所以败报才能首尾相连。而更为恐怖的是,现在接到的败报,还是月余以前的。毕竟,从边关到朝廷,即便是快马相传,也需月余。
那么,如今的他们,已经攻到了哪里?简直不敢想象。
趁满朝惶恐,宁安公主发动自己的心腹,提出重新启用定安王与我的建议。而此提议一出,立刻得到满朝响应。毕竟,这是满朝文武的心声,只是慑于皇帝对我们的态度而不敢说,但既然有人肯冒死第一个站出来,别人自然就都要说了,毕竟,在外敌面前,不是自家人斗的时候。
听说,那日的早朝分外热烈。
听说,那日皇帝只说了一句话,就是在大家都众口一致讨论完这件事后,扶额道了一声:“准。”
下朝之后,皇帝单独宣我,问:“你对战事怎么看?”
这还是这些天后第一次被他召见,他的眼光不触及我,我也不去看他,只盯着地面,却答得谨慎而小心:“可胜。”
“哦?”他疲惫的声音里闪过一丝薄弱的欣喜,毕竟,再痛苦,也还没有忘记自己一国之君身系天下的身份,“如何胜?”
“以定安王为帅,以我为军师,便可胜。”我傲然答。
那边不再说话。
半晌,才又道:“你可知道,我国疆域广阔却分散,朝廷四处派兵戍守,京城早已无多少可增派救援之兵。”
“我……知道。”终究没有再自称臣妾,也不觉得有资格可以自称儿臣,但是,却终究不愿自称民女来刺激他。
“哦?”他似乎没有计较我的称呼,而是继续问,“既然知道,你准备如何?”
我不说话。
半晌,方道:“如果我说出了解决方案,陛下是否可以允我为军师?并准我戴罪立功?”
步步为营,分毫不让。
为了言儿和秋写意他们的安危,我不能让。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他笑了,笑声里带着叹息与无奈:“好,好,跟朕谈条件。很好。朕答应你,只要你所言可行,朕便许你为军师,与定安王一起,戴罪立功!”
我望着地面,展颜一笑:“谢皇上。要解决士兵的不足其实很简单,京城是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不说朝廷官员,就是普通的世家贵人,也是多不胜数。而这些人,有护院、有家丁、有保镖、有伙计、甚至,还有的有私下训练的打手。陛下只需一道圣旨,令他们交出一部分下人参军,等到得胜归来再归还,并付以重利,相信,只要抽取得酌情,在此非常时期,他们都会答应的。毕竟,他们是国家的贵人,国家安,他们的富贵才可安。”
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随即,是他忍不住抚掌的声音:“好!好计!朕怎么就没想到!”
“呵呵,这不过是穷人家过日子都会的节衣缩食寅吃卯粮的法子,陛下没受过苦,自然想不到。”我笑得酸涩。
那边又不说话。
半晌,他才又问:“那不够的粮饷呢?”
“还是寅吃卯粮。”我冷静启唇,吐出两个字,“卖官。”
“什么?!”我能感觉到这个作为我父亲的皇帝几乎是跳了起来,“卖官自古是昏君所为,朕怎可……”
“事无绝对,看你如何运用。”我打断他的话,冷笑,“如今国库空虚,唯一可以快速敛财的出处,便只有天下的富有人家。但你如何让他们掏出银子?唯一可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便是卖官!”
他不再说话。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如今,除了向富人家要钱,别无他法。而他虽然贵为天子,却又绝不能明目张胆去找富人要,若真如此只怕外敌还没攻进来,国内的富贵人家就要造反了。所以,这银子,必得他们乖乖的自愿拿出来。而最有效也最迅速的方式,莫过于卖官。因为,自古富则思贵,没几个土大款不想过过官瘾的。
“那……以后又当如何?”他颤抖着声音问。
我笑,嘴角浮起一丝冷漠:“陛下只答应给他们官衔,并未答应保其终身不衰。反正官是给他们了,以后当得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若有能力胜任又在任清白者,自然极好不过,若不能胜任或在位徇私舞弊,陛下以后自可择时罢免。”
又是一口倒抽的凉气。
终于,那人道:“好,好,果然流的是朕的血。”
我心中一震。
他却已转身离去。
远远,只传来他的声音:“这份心机,给朕好好留着,替朕在疆场灭了那群异族狼。”
是夜,圣旨便传出乾清宫。
我含泪迎旨,却不肯接,只对传旨的太监道:“请转告陛下,倾城别无所求,只希望,此去不管是不幸殉军,还是侥幸得胜,陛下都饶了天牢里我的那一帮亲人。”
太监苦劝无效,只得长叹一声,摇头去回禀。
回来时,他带来了皇帝的口谕:“皇上说了,若得胜,准你所求。若你殉军,则令他们全被陪葬。”
我大震,分不清是喜是忧还是震撼。
半晌,终于决定“喜”:“谢,陛下。”
与定安王的再度会面有些尴尬,本以为再也不会见的。于是,远远扯扯嘴角,对他一笑,他也报之一笑,却似乎是真心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