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你会做什么了。”江彦怡打量赵辞。
哪怕偌大的房间有良好的排风系统,而水汽蒸腾雾气袅袅,忙前忙后的赵辞早已汗流浃背。他裸露的皮肤沁出通透的红润,骨骼略显瘦弱,但皮肉丰盈恰恰好,双眼盈盈亮如点漆将狡黠心思都藏在眼底,嘴唇因思考微微抿起。如果不是一直看着他,江彦怡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刚偷吃桃子染了唇色。
赵辞模样周正,但行为怪异,眼底暗藏千回百转的谜。
换做以前碰到斯人怪异若此,江彦怡肯定嗤之以鼻拂袖而走。邪教妖魔被封寒枫山近百年都风平浪静,却在前段时间发生暴=乱,还暗地寻找某人,那个人肯定有天大的秘密。
秘密中人就在眼前眨巴着眼睛装无辜,还一副“大人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知道”的欠扁样子。江彦怡面上微微笑意,心底——心底谁知道呢。
第16章 妙音轩(4)
我会什么?这要是放在以前的职业招聘,赵辞可以洋洋洒洒说一堆,获过的奖状奖杯可以铺上满满一桌。但是此时此刻此地,他只能绞尽脑汁排除烧饭做菜刷锅洗碗等家务事后,干巴巴说:“我会——”争取努力离开妙音轩的他没骨气地把以上家务活重复一遍,眼见江彦怡嘴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他声音越来越轻。
“看你伶牙俐齿,我倒是想要收你在身边。”江彦怡说。
未察觉其话风的赵辞一惊,想到可以躲过那些姑娘教的追查又一喜。
“不过,本公子不收无用之人。”见赵辞一脸失落,江彦怡补充道:“待你想到有什么本事,再毛遂自荐也不迟。”
明白被戏耍的赵辞自我安慰呆在他身边还不如在这里来的安稳。
此时,门被敲响,男声自门外传来:“澡再泡下去,小心脱掉一层皮。”
“就来。”江彦怡应声走出浴池,拿起一块毛巾擦干水珠。转头看到赵辞还傻愣愣眼神追随自己,挑起眉毛:“还要继续看?”
短路后再次接线后的赵辞终于知道这人是要换衣服了,CPU顿时烧到爆炸,他扶住额头转身匆匆离开,还没出门又被叫住,此刻他却决然不敢回头了。他耳朵红得可以媲美迎客来的红烧猪耳。
“涵郡已经发现那群人了,你还想要躲到什么时候去?别以为在这里搓搓背就万事大吉,他们的势力不容你小觑。”轻描淡写的语气,重重砸进赵辞心底。
几句话的功夫,江彦怡已经穿好衣服,他一身青纱罩白衣轻飘飘略过赤膊着上身的赵辞。赵辞望着江彦怡的背影,翩翩然的衣摆无风自动,就像他一如既往无所谓的态度,好似只是单纯提点。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表示,但是他什么都知道,而且看在眼底嘴上却不道明,问东问西让自己丑态百出,最后恶意戳破谎言看人尴尬又不安的洋相。
如果与他明说,他真的能够帮助自己吗?赵辞不敢确定。
而且他们口中的故事都有太多主观色彩,公孙明如此,江彦怡更是如此。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原身赵辞本来就一早策划好逃出寒枫山,而寒枫山也正派人在寻找自己。公孙明和自己熟知,却没有向他们透露自己的行踪。江彦怡只是过路人,却一直想要掺和此事。
“江大人。”赵辞追上去。
裴定转身看赵辞,赵辞走到原地止步的江彦怡身边,抬头看他:“江大人,若我说我识字,这算不算一个本事?”
江彦怡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裴定在旁惊讶片刻跟上他们。
赵辞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我还会算数,会背九九乘法表,一一得一,一二的二,一三得三,九九八十一!”赵辞不管了,他既然想要掺和,那就让他有用武之地,起码江湖中人也不敢和朝廷正面杠,能抱住大腿就别管这腿是香是臭。他索性腆着老脸去争取。
“算术不错,可以算账,不过我已经有账房,不缺人。”江彦怡的步子连停顿都没有。
三人已经走出香汤馆,一旁的人见到他们的阵势,奇怪地远望。
赵辞一狠心,咬牙道:“我知道老板娘是怎么下楼的,我可以告诉你。”
江彦怡总算停下步子,不过他双手环胸,一脸傲娇:“迟了,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赵辞不甘心。
江彦怡转过身低头看他:“你。”
“什么?!”赵辞惊地后退半步,身体后仰唯恐被霸王强抢。他虽然可以摒弃面子,但脸可以不要,菊花还是要的。
“你所谓失去的记忆,我对这些有兴趣。”江彦怡好笑地看着他,“否则你以为我对什么有兴趣?”
赵辞尴尬地呵呵笑,他可不敢明说。然而这个兴趣点也确实让人头疼,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赵辞前生的事情。难道编造?万一又被戳穿,那自己的可信度可真的要破产了。
见其不语,江彦怡收起笑容:“等你想要说了再来找我吧。”
说完就和裴定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两人沿着廊道渐渐走近献歌潭。
今日乃谷雨日,裴定作为此地父母官之子理所当然收到了请帖。
江彦怡实乃江湖中人,其父江平意乃铸剑山庄庄主,年青时外游遇到上京赶考遇山匪的裴定之父裴思空,后帮其击退匪贼,两人一见如故,结伴而游,结拜为兄弟。裴思空当官多年,自觉建树不佳便请旨回乡当个父母官为民平怨。两家往来数多,近裴思空大女成亲,因江父事务繁忙,令小子江彦怡前来送礼。江彦怡好不容易离家得个清净,又因身有官职遇上案子便心痒痒代江伯父破了一案。平安客栈之案后江大人名声大作,众人好评如潮,他自然而然也收到了妙音轩的请帖。
长廊蜿蜒蛇行在湖面上,走廊两侧灯火幽幽,湖面有歌女渔女放的莲花灯,灯遇到急流或翻灭沉入水底,或旁开撞上渔夫打在湖间的木桩弄碎莲花纸面。
湖面遥遥映着头顶的月亮,淼淼的歌声顺着风向隐隐传来。只一声,便知妙音轩淼淼口碑名不虚传,如空谷黄鹂啼,清谷幽兰生;又如高峰寒白雪,清波润细雨。廊栈下湖水粼粼,远望风流名士齐聚一堂,台上淼淼白衣飘飘,夜晚水汽氤氲,真真是恍如仙境。
江彦怡临近水岸便不再前进,倚身斜靠在廊柱上,看着团团在台下游走的众人,脸上流露出疲态。
裴定知道他想到家里的事情,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彦怡,那个人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位?”
江彦怡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将他收在身边好好观察?”
江彦怡张开双手舒展身体伸懒腰:“他还欠收拾。”
闻言裴定笑出声:“你说别人欠收拾时,可曾想到伯父?”年少时候两人相遇,顽皮的江彦怡总是在裴家惹出一点事情,对比起自己闷葫芦般的儿子,裴父总是笑着感叹这才时活泼的少年人,而江平意却往往扶额兴叹:“犬子不才,犬子不才。”每每当晚,裴家固定客房会响起呜呼哀哉的哭惨声。第二天被收拾过后的江彦怡会安分一会儿,但没几天又会原形毕露。
忆起往昔,江彦怡也不禁长长一叹,夸张道:“我都有那么一个出息的哥了,何必再去汲汲于名利。老头不懂,吾志不在此。”江平意有二子,如果小儿江彦怡是自家的熊孩子,那大儿江彦心就是好孩子中的标杆了。他文韬武略样样齐全,年过弱冠就可辅助父亲打理偌大的铸剑山庄。江父对比挚友的小子拜师神医门下学有所成,再看看夺目的大儿,一想到一事无成的犬子就头疼不已。
“在乎山水之间也?”裴定指指外头。
江彦怡哈哈大笑:“知我者。”笑到一半,江彦怡敏感地发现献歌潭边的声音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杂乱无章的吵闹声。举目望去,台上的淼淼和人打做一团。忽而一女子尖声喝道:“淼淼你疯了吗。”
第17章 妙音轩(5)
Chapter9
涵郡三宝百年传,淼淼并非一个人。
绿水绕城郭,弯弯曲曲的河流将涵郡的人民滋养。地域富饶民众娱乐百出,风流名士将骑射剑棋玩出百种花样,直到最后一种也腻烦。就在大家抓耳挠腮打算再将曲水流觞从头玩起时,少女如雨后清荷的歌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从那起,妙音轩、红楼及清荷馆便打出了各色技艺招牌。
各家寻找夜莺的喉咙,因贫困不得不卖儿鬻女的父母皆给孩子从寺庙里讨一种据说可以清喉的糖果。然而就像出身天注定,喉咙也不能随意改变。
妙音轩因识人得当,牌子渐渐打响。红楼及清荷馆千挑百选的清魁哪怕起初嗓子如何动听,少女经历过变声期后,一个个的都像吃了烟灰似的哑了下去。河塘里的红莲开了又败,那名唱歌的少女早已不见,妙音轩的名气却慢慢盖过了另外两家,清荷馆甚至都没落在大家的记忆里。
当初的老鸨为了存得良好的传统,将清魁歌姬直接命名为淼淼,淼淼名头不换,或娇或俏的脸在这个名字下逐个轮换。至此,涵郡的歌姬名声远播。远乡人说起来都道一句,涵郡淼淼歌声引碧霄。
百年下来,相貌与歌喉两全之人实在难得,后来妙音轩老板为了不让招牌砸于一旦,干脆拍板,淼淼面容须得遮盖。
这一招毁誉参半。
暗地流言起,有说遮了脸的淼淼其实丑陋无比,也有说淼淼其实有唱歌替身,甚至有人恶意中伤说淼淼其实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