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辞吓得面色不禁再白上三分,好似那口血不是赵嫣所吐,而是他受了重创。
木大夫赶紧扶她坐地,为她搭脉,略一思索,面色微沉。
“怎么了?”林大夫也下意识去把脉。他一搭上脉,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胡子眉毛都要翘起来:“这是将死之兆!”
“你说什么!?”
江彦怡扶住赵辞,追问:“两位大夫可有解救之法?”
木大夫为难道:“我才疏学浅,恐怕要我师兄出面才行。但我离开东海多年,也不知他是否出游。”
江彦怡立即说:“我有一好友就在东海,既然赵嫣只有神医能够解救,那她只有去东海了。无论木虚子在不在,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一定要救住嫣儿。”赵辞死死攥住木大夫的手,殷切地恳求。若不是江彦怡紧紧地搀着他,他早已跪拜在地。
木大夫紧着面皮不语。
打击接二连三,赵辞再不能承受失去赵嫣的后果。他低头对赵嫣沉声忏悔:“嫣儿,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也没有……”哽咽之音滚在喉中,让他接下来的话都囫囵不清。自记忆回来,他便一直处于后悔中。后悔对公孙明恶语相向,后悔对湘姨未尽孝道,后悔招惹了萧泽。
这些情绪凝聚在胸口,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如果赵嫣再离开他,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彦怡突然出声:“赵嫣,你还有什么想要和你哥哥说的吗?”他目光沉沉地压在赵嫣身上。
自得知不久于人世,赵嫣意外的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面对众人。此刻听江彦怡之话,她抬起眸子,萧瑟地回望一眼。
就是这个人,他也是引起这场战斗的□□之一,还从公孙哥哥手中抢走了赵辞,让公孙哥哥痛不欲生的人。
盯住江彦怡的赵嫣百感交集。她不喜他,但因赵辞缘故又不能不待见他。此刻江彦怡问起自己,只怕是想让自己抹灭赵辞复国的念头。说实话,自得知寒枫山覆灭的消息,她也想到通过秦柯的手段报复回去。可江彦怡所说不错,他们没有雄厚的实力与之拼搏,到头来只会鸡蛋碰石头,又是一场浩劫。
可她真不甘心啊。
江彦怡说得轻巧,一句放弃就放弃。
可她也真不想要赵辞送死。
本来羸弱的身体就已经让自己十分厌弃,如今再被木大夫一劝,赵辞肯定不会带上自己。那到时候就是他一个人去抵抗萧氏的千军万马。
这两种选择她都十分抗拒。
她痛恨自己先天有疾,常年佩戴的香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一个病人。如今被告知时日无多,既松了一口气,心里又不自觉紧上几分。
对上赵辞担忧伤感的目光,赵嫣难受不安的心熨帖几分。她紧握的拳头倏地松开,口中腥甜尽吞入腹,终还是轻轻开口:“哥哥,放下吧。”
赵辞一愣。他没想到赵嫣会谈论复国之事。
“你本就不是赵氏后裔,何必赖上这个烂摊子。”她苦笑道,“湘姨生前之愿你难道忘记了吗?你若和萧庭川硬碰硬,到时湘姨恐怕要托梦让我来骂你了。”
赵辞心疼赵嫣的懂事,他摇着头说:“我……”
“恩怨难解,这本就是上一辈的仇恨,牵扯至今连累的是这辈子的人,你还要继续将这桩祸事连绵演绎吗?权势争夺,多少人葬身修罗场,你痛苦难过,还有更多的人也为他们失去的亲朋好友哭啼哀嚎,赵辞,放下吧。哪怕你心有不甘,此桩事件的主谋者也已遭到报应,其余人等我们自有大把时间慢慢等待机会。”江彦怡握住赵辞的臂膀:“我会一直陪着你,等我们把赵嫣治好就去找葛东复仇。”
赵嫣以情相劝,江彦怡以理服人。他们站在统一战线,齐齐劝阻赵辞放下仇恨。
理智慢慢夺回主权,情绪主导的冲动缓缓平复。
赵嫣一双冰冷的小手拢住赵辞的拳头,她睫毛轻颤,泪珠滑过染有异常绯红的双颊,出口的气音忍着难捱的痛苦:“哥哥,我已经失去了湘姨,我不想再失去你。”
意志再坚定如铁都敌不过赵嫣的鲛人垂泪。赵辞心疼得难以复加,他一把抱住赵嫣。
少女蓬松的头发贴在下颌,她的心跳印在赵辞怀中。斯人已逝,他不想要再后悔。一路走来,他一步步地后悔曾经,悼念过去的情感,却一再忽视身边唾手可得的幸福。他有许多选择,好好坏坏都任凭他去开拓,他不能再任性浪费时光。
凝滞在胸口的郁结被赵嫣的泪水洗刷干净,他哭着搂住抽泣的赵嫣。
这一刻,他们只是失去家的兄妹俩。
赵氏余孽、前朝后裔之名同昨夜业火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晴空飞南雁,秋光无限好。
寒山红枫漫如火,半山寂寥半山灰。
是时候离开这片土地了。
第128章 完结章
Chapter64
东海不迎客。
为不冒犯,赵辞再三委托木大夫带赵嫣前去求医。于此同时,林大夫带上江彦怡的亲笔信做了两手准备。
救治赵嫣刻不容缓,他们当即出发前往东海。公孙湘等人的尸体便由留下的赵辞和江彦怡一起为之埋葬。
一抔黄土,埋下多种思念。
至此阴阳两隔,唯有记忆绵长。
公孙明尸首不明,赵辞顺着河道岸边一路下走,然长河汇聚又分流,弯弯绕绕九曲十八转,无数多的可能,谁也不知道他最终游向何方。也许沉入海底与鱼虾作伴,也许漂游仙迹至蓬莱,又可能幸运如赵辞他们。
赵辞不知疲劳试遍无数多的可能,披星戴月不知休。屡屡的希望逐渐演变成绝望。
落霞铺满大湖,照出绮丽如瑰宝的虹光,艳色影映在江彦怡的面上,难掩他眼下青痕。赵辞心头一空,回望广阔湖面的粼粼波纹,心中清风徐过,再转头泪光迫睫:“江彦怡。”
“嗯?”江彦怡应声抬头。
“我们去大漠吧。”赵辞笑着说。
漠北风如刀剑斩惆怅,酒如烈火烧万愁。
广袤天地伸手可触,骏马奔腾风驰电掣,江彦怡与赵辞在此地住了三年,白日擎鹰猎野,夜枕狼嚎入眠。
初来乍到,赵辞各种心惊胆战,江彦怡看他处处小心的模样还啼笑皆非。本以为要以天为铺席地而睡,谁知江彦怡这个土豪在此获得官名后便一掷千金重购了房产,奴仆杂役一应俱全,想象的落魄生活并没上演,他们日子美得宛如度假。
虽处地偏远,但来玩商人并不算少。街头摊贩的古玩文物做旧如真,虽已不差钱,但面对古董宝器赵辞忍不住爱不释手。每每此时江彦怡便笑他不识货,假古董骗真钱的案子数不胜数,他虽无看透真假之厉眼,但往往能从商贩中敲出真假之意思。
不过江大人再厉害也非万能,偶有失手入手一块赝品,那便是赵辞翻身农奴把歌唱之时。
“想不到江大人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呀。”一叹二唱的赵辞不是惋惜而是感叹,嬉笑的语调混入得瑟的眼中,眉飞色舞一顿看好戏。
但好戏往往不在白天,江大人怎会轻易吃亏,青天白日不能讨回来的便在夜晚耳鬓厮磨间拿到手。
星光低垂,赵辞的吟哦隐入暮色,轻拢慢捻五弦琴,和鸣虫声聊趣趣。
南来北往商人东奔西走,四面八方小道消息齐聚一堂。
话说当初勇剿前朝余孽的林大将军竟然被人暗杀在家,一刀毙命的手法惊如天人。同夜,其得力助手葛东也暴毙在家,如出一辙的手段如鬼魅般骇人听闻,其行若无人地穿梭在朝廷重臣庭院简直藐视律法。皇帝下令派人追查凶手,然未果。一时间,当朝重臣人人自危,京都巡逻严加看守。
“林大将军是谁啊?我只知道傅将军。”深山老林的土鳖问。
“你这厮,林将军以前是傅将军的手下。后来因为剿灭反贼受皇帝器重,又因为他骁勇善战,和他手下两个无往不利,然后一路升到这个位置。一路真是青云直上呢!”八卦中心的摊贩商人见没人买他东西,只关注这些消息,干脆也消停了吆喝解释起来。
“我怎么听说当时他剿灭反贼是被罚了?”有人质疑。
商人继续解释:“罚了,皇帝他儿子就是那个搞得涵郡一头乱的萧泽小王爷,听说他被反贼杀死了,皇帝知道了当然悲痛交加。不过如果我是皇帝,这么一个搞事的儿子没了,得到了一个剿灭反贼的大将军,不仅不生气还要嘉奖林将军呢。”
“嘘,你说什么糊涂话,小心脑袋落地。”此话一出,众人顿做鸟兽散。
那个商人后怕地左右四顾,回到摊子前一边整理东西一边不满地喃喃:“否则这皇帝会任由林将军升任上去?”
赵辞和江彦怡本围在一旁听闻。见众人走散,赵辞仍不敢置信地上前:“你说葛东和林、林将军死了?”
“对啊。”商人警惕地回答。
江彦怡拿出一锭银子:“你别害怕,我们只是久居此处不闻外事,乍听此事觉得惊讶。”
“谁杀的他们?”赵辞追问。
银子迅速揣入怀中,商人眉开眼笑地送上一匹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知道我该去报信悬赏了。只不过听说,那个人武艺十分高强。”这话说了白说,不强能进得去府邸杀得了人?
赵辞失落不语。得知葛东和林大金亡故的瞬间,他以为公孙明回来了。紧接着一想,他们两人为非作歹得罪那么多人,谁知是死在哪路大侠手中,而且公孙明身携重伤没入大河,他没有自己的玄奇好运,怎会有机会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