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肆手一顿,不自然道:“何事?”
沈无计对上陶肆漆黑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说呢?”
陶肆犹豫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刚说出一个字:“我。”
“陶然然是男的。”沈无计出声打断道,“你也是胆大,敢将弟弟嫁给陆鹤青。”
陶肆将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失落。
“陆宗主求娶,怎能不从。”陶肆笑了笑。
沈无计跟着笑了出声,道:“不过看陆鹤青对令弟,还是挺好的。”
二人就这么一直聊着,直到日头西斜,大地染上橙黄。
陶然然站在假山后,将陶肆的表情尽收眼底,感慨道:“大哥的眼里有星辰,真好看。”
陆榆道:“沈无计。”
“嗯?”陶然然声音上扬。
陆榆没有回答,牵着陶然然离开,往门边走去。
“去做什么?”陶然然不解。
陆榆道:“散步。”
晚霞洒在江面上,泛起层层金光,暮归的鸭群不忘转头高呼同伴。渔夫划着扁舟停岸,提着一日的收获心满意足地走回家,这是寻常百姓最普通的生活。
陶然然转头看向陆榆,道:“陆鹤青,你真打算与我这么过下去么?”
陆榆伸手拂去垂落在陶然然肩头的柳枝,道:“嗯。”
陶然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低头走着。
陆榆停下脚步,转过身,与陶然然面对面,道:“不想?”
“什么?”陶然然抬起头,一脸茫然。
陆榆道:“你后悔了?”
陶然然摇摇头,道:“没有。”
陆榆低头吻上陶然然的嘴角,道:“后悔也无用。”
“为什么?”陶然然问。
陆榆道:“因为我好。”
陶然然:“……”不要脸的。
陶肆留下沈无计用晚膳,刚拿起筷子,就看见外面有个人黑着脸走进来。
沈无计手一僵,嘿嘿一笑,道:“徐兄。”
徐思面无表情地看着陶肆,道:“不介意添双碗筷吧?”
还不待陶肆回话,徐思径直挨着沈无计坐下,与陶肆一左一右,将沈无计夹在中间。
陶然然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个人,怎么感觉怪怪的?再看陶肆的表情,带着一丝不自然。
沈无计夹了块藕片,只见另外两双筷子也夹上了,顺着筷子看向那双手的主人,刚好是陶肆与徐思,无奈,只好换向青菜,可两双筷子又抢了上来。
沈无计“啪”的一声放下筷子。
于是,藕片与青菜纷纷入碗,将米饭盖得严严实实。
陶然然见状,揶揄道:“大哥,你都没给我夹过菜。我好羡慕。”话还没说完,一大口米饭送入喉中,紧接着耳边响起声音:“食不言,寝不语。”
陶然然嚼着口中的饭,然后就看见自己碗里堆满了各色菜。
看见陆榆还在夹菜,陶然然立即阻止了,道:“够了够了,不要了。”
陆榆道:“还羡慕么?”
“不不不,一点也不羡慕,应该是别人羡慕我。”陶然然连忙道。
陆榆点点头,“嗯,吃吧。”
因是初七,月光还不算亮,夜色有些暗,大伙走在花园里消食。
陆易春拉着陆雨眠去街上逛去了,说是想看看西洲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陆榆牵着陶然然慢悠悠地走在后头,徐思则跟在沈无计身侧,不时警惕地看着陶肆。
沈无计不耐烦了,道:“我说徐逸兴,你先回客栈吧。”
“那你呢?”徐思问道。
陶肆接过话,道:“在这歇息。”
沈无计点头,道:“是的,我今晚在这歇着,也好省点银子。”
“既然如此,陶宗主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徐思道。
陶肆皱眉,道:“寒舍简陋,怕扰了徐宗主。”
徐思摆摆手,道:“无碍,我素来不介意这些。”
沈无计闻言,翻了翻白眼,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当时在书院一直抱怨榻太硬,吃不好,水太凉,睡得少,一直让山长头疼的人。
就这样,一大群人挤在了百川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小院里,也使得冷清的百川热闹了许多。
听闻百川来了许多俊美的公子,整个西洲城的姑娘每日都会无意的经过百川大门。更有大胆的将自己的手帕,发钗等东西从围墙边扔进来,然后借口进来捡,为的便是能遇见传闻中的公子,可惜的是,无功而返。
陶然然难得起了个大早,坐在花园的大石头上,托腮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围墙边忽然掉进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陶然然立马上前将其拾起,还连着绳子,分明是一只崭新的风筝。左等右等的,始终也没等到主人前来。于是,这风筝就这么被陶然然据为己有了。
花园算不上宽敞,大门前的平地倒是不错,没有干扰的东西。
陶然然慢慢跑起来,转着手中的绳子,风筝逐渐飞上天,目光一望向天上,以至于忘了看路,脚上踩到一处柔软,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下裳沾到一旁水沟里,污水染湿一大片。
风筝挂到一旁树枝上,绳子也断了。
陶然然拧干下裳上的水,这才起身,看向究竟是何人,这一看,呆住了,刚想说话,就看见前头一个淡黄色的身影走近。一时也忘了追责,一个劲的摆手,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
何闲许脚上的痛劲缓了过来,还来不及开口说句话,就听见陶然然这话,一脸茫然,道:“明明是你踩了我,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赶我走,陶然然,好歹相识一场,你对我也曾那样。”后面的话何闲许没好意思说出口。
陶然然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抱歉,你先走吧。”
何闲许不解,道:“为什么要我走?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
“来者是客,更何况,是特意来之。”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特意”二字发音有点重。
这是何闲许第二次看见陆榆,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陶然然咽了咽口水,讨好地笑了笑,道:“你怎么出来了?”
陆榆睨了眼陶然然,道:“打扰了?”
“没有没有。”陶然然连连摆手。
何闲许将目光转向陶然然,道:“还要玩风筝么?”
这话音刚落,陶然然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有太阳,怎么还是冷,无意间看见陆榆那明显阴沉的面色,心里暗道不妙。
“不玩了,我准备回去看书。”陶然然道,抬脚准备离去。
何闲许上前挡住陶然然去路,道:“那风筝可是我特意买来送你的,怎么说也得把风筝取下来吧。”
“什么?”陶然然惊讶道,“那是你的?”
何闲许点点头,道:“是的,你素来喜欢这些。”
“风筝?”陆榆轻声道,目光看向前方树上挂在的粉色风筝,眼神渐冷。
“嘿嘿,刚才几个小孩在这玩,我就借来玩了下,然后就这么挂在树上了。”陶然然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何闲许拧眉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瞎扯的?”
陶然然语塞,恨不得朝何闲许脑袋上拍几掌,怎么会有这么没眼力的人。
陆榆足尖轻点,飞上树梢,将风筝取下。
“多谢。”何闲许伸出手想要接过。
只见陆榆手中一团白光亮起,风筝化作灰尘,随风而去。
何闲许表情一僵,不悦地看向陆榆。
陆榆淡淡道:“我不喜欢。”说完,牵起陶然然,往回走。
第18章 闲趣
“陆鹤青,好了没有啊?”陶然然脸憋得通红,艰难地看着前方的人。
陶然然挨着墙根倒立,双臂撑着地面,忍不住发抖,额间的汗水滴在土里。
陆榆轻抿一口茶,道:“风筝好玩么?”
“不好玩。”陶然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哦?”陆榆声音微微上扬。
陆易春站在一旁的长廊上,看着陶然然的模样,感慨道:“宗主这是怎么了?这么生气?”这倒立可是对于他们这些犯错的弟子惩罚,严重时还会放本古书在那,要求一个时辰内将书里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因此该罚有个雅称,为“温书”。
沈无计走近一看,忍不住笑出声,道:“前几日还腻腻歪歪的,如今大变样了。这该是你们众玄远近闻名的温书了吧。”
陆易春眨了眨眼,沈公子懂得还挺多的。
“扑通”一声,陶然然四肢无力,瘫倒在花丛里,头发上沾染了泥块,一些泥土顺着领口钻进衣里。
陶然然喘了几口粗气,然后起身跳了几下,试图将衣服里的泥土抖落,似乎并没有多大成效。
陶然然直接无视陆榆,甩着袖子,大步朝屋里走去。
陆榆跟着走进来。
“出去!”陶然然语气不好。
陆榆未置言语,走到陶然然身后,替他将发梢上的泥土摘干净。
陶然然伸手推开陆榆,骂道:“滚开!老子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好,抬起头,果然,陆榆眸里满是委屈,隐有泪光闪烁,一双手不安地搅动着。
“娘子。”陆榆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陶然然坐在榻边,无力扶额,真的受不了这样的陆榆。
陆榆拉了拉陶然然袖子,再次喊了声:“娘子?”
陶然然拍开他的手,道:“别碰我。”
“哦。”陆榆失落道,然后默默转身,搬了把凳子放在窗口,然后自己站了上去,本就高大的身子将窗口遮了一半,脑袋快挨到房梁了,总之要多古怪有多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