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糖葫芦!”
——“想吃桂花糕!”
好嘛!两声并起。没个分神去纠结了。
洛凡失笑,几岁的小毛孩懂些什么,还不是大人那学来的!
这浮和国里,光教徒就有成百万人,几乎占了大半人口,剩下的大多是最末的商人或者手艺人,前者行走奔波,全家的行当靠辛苦经营得来,自然不信神佛,后者全仰仗一双手过活,深得勤劳致富的理,自然也是不信。
可纵是如此,全国上下都布满寺庙,整日里的香火更是永绝不断。
就连宜镇这边陲之地,百姓无论生活多清苦,总也有宁可自己少吃一顿,不减寺庙香火钱的例子在。
洛凡有次去许小弟家,一家人饿着肚子,愣是把钱留给了三三节的“假菩萨”,等节过了,剩下的钱才敢去充饥。
当时洛凡十分嘴欠,眼上看不过,实在过不去眼地说了一句“那泥土菩萨少你们这些供奉也不会饿着,你们下次补上去就好了。”
他这话一出,祸就来了。许大娘他们两口子又是震惊又是怪异地看他一眼。至今他还保留了那种对待外来人的不甚友好眼神的膈应。
他不过是说了两句,有这必要么?
而事实上,这尊佛礼佛的渊源由来已久。
相传浮和国先祖皇帝被敌方所擒,举国大乱,民不聊生。
当今镇国将军先祖把深入敌方把人救出来后,先祖皇帝受伤过重已是九死一生。
突然的就来了一个云游方人,给皇帝施了针,请了药,圣体立刻咳出瘀黑的痰来,接着一祥瑞之气作龙形直上青天,而后那云游方人也无迹可寻。
先祖皇帝为了纪念那云游方人,便下令全国广修寺庙纪念这位得道高僧。
曾有一度还把礼佛事宜定为国策,只是后来经济和朝廷压力,才把这事压了回去,渐渐地也就废掉这规定。
可惜播种容易撤种难,尤其种子都破土生根更难拔除。
现在百姓多也是盲目,人云亦云。地方官员为了溜须拍马也是投其所好,圈起大大小小的风水宝地给几个泥捏的人住,甚至还大肆攀比起来,一度有以寺庙多少,规模几何来评定政绩,委实荒唐!
洛凡也是苦笑不得。
好在自己没编没制的,也不至于被背后参一本。按他藐视佛法的罪过,若有人留心编排,简直九个脑袋都砍不过来!
洛凡心有戚戚地揉揉脖子。脑袋昏昏沉沉倒清醒许多。
虽是赶早集,大街上的人已占满大半青板路。其中不少妇女或花季少女不分老少地挎个竹篮,洛凡的眼睛不好,可见这打扮牙又是一酸。
现赶上每月初三,俗称三三节。其实照规定只三月初三为三三节,其它做小三节。
洛凡心里又念叨,这时不时就有个节,缘由是各不相同,内容可是大同小异。
——反正无论什么节,大家伙就又知道要上香磕头了。
大人在节日,把家中稚童安顿好,就些素食,备好礼佛用物,便早早到寺庙报道去。
因此这每月初三后,洛凡走路不大愿意近寺庙的宝殿。除了怕被里头的哪位大师问候外,他实在受不了里边传出的香火气。绕了一大圈好几天也散不了。
“嘿,夫子夫子,来这儿来这儿!”
武生那假小子,在大街上脆生生这么一喊,倒也没没到人群嘈杂里。
瞧她绑两个小辫子,在人群里蹿来蹿去,倒像两条灵活的鱼。
“你们慢些,走路看着点!”
洛凡忍不住冲他们喊,也不知他们听到没。
武生本是一女孩子家家,他爹开化,想缴她上学,可家境不殷实,听闻他这落魄书生招人,就把孩子托他来了。
武生生个可爱样貌,嘴里却是不饶情的,坚持自己的意见,小小脑袋里挤了天南海北的图景。洛凡初见她,武生面上郁色笼罩,几岁的孩童却端出大人的老成,实在令人心疼。
好在有了伴后,渐渐转好起来。不仅如此,就现在看来似乎有些矫枉过正。
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让这些小崽子恭恭敬敬地斟茶行礼了!
他的学生不多,还来来回回没个定数。他教的杂,有些言论实在招人,他也尽量讲学趣,不勉强半大孩子正经认字学习。
孩子来了就把学费交给他,他就知道今天的饭有着落了。
靠着这些孩子,和自己卖字画的钱,洛凡端是个像模像样的原住民。
洛凡走近,这一个半小子围在摊前走不动路了。
一看,这桌上好多陶瓷娃娃。造型不一而足,鱼虎鸟羊,个个憨态可掬,这稀松平常的集里有这些小玩意儿也够孩子看了。
果然,两人争吵起来要买个什么什么的,全然没想到掏钱的是他们穷困潦倒的夫子。
洛凡也不去吵,径自把带来的字书给了摊主,对方“呦”了一声笑着接过。
“洛夫子,又带着小娃娃赶集啦!”
洛凡笑得无奈。这俩小祖宗看什么都过去凑热闹,他还得和亲爹似的跟后边,丢了祖宗那他可真是没脸见自家十八代祖宗!
那大哥也了然,大手一挥,说:“行!我送他们一人一个,这两娃娃面相正的很,看着也欢喜!”
洛凡连忙拦他:“可别,可别!小孩子家家,一时新鲜!可不能这么惯着,别长了玩心。”
“哎!夫子说差了!”他到武生旦春身边,哄着俩小孩:“给你们一人拿一个好不好?”
这下两人也不争不吵,看看台上的可爱娃娃,再看看一旁的夫子,难得没有争先抢后。
“怎么?你们不要。”大哥不依不饶。
“不行,夫子没钱的。我们看看就好。”武生一脸防备地看着那大哥哥,还护犊子似的把旦春藏后边。
洛凡见了,脸上带笑看着他们。
“哎呦!夫子,还是你教的好,还是你教的好啊!”
洛凡肩上顿时有了重力,差点没被他拍出毛病。
“这俩娃娃好生招人疼!你也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
洛凡知他没恶意,任他拍着,脸上一派和煦,倒真是有几分福气的样貌。
“叔叫你们拿着你们就拿着。”没等武生一句“可是”,洛凡又说:“是叔叔喜欢你们,不收钱的。拿着吧!”
两个大半孩子刚还没看见洛凡,这会子见他过来解围,还许他们收他人物,半惊喜半怀疑地拿了宝贝,嘴上还不忘连声道谢。
“夫子,你和那个大哥有交情么?”
正走街上,武生不似旦春摇头晃脑看新鲜玩意儿,却是回头看他。
“为什么这么问?”
“我阿爹说,虽然我们这大都是好人,可人家肯帮你忙,一个是为利益,一个是为交情。那你没给他钱,他可不就是承了你的交情。”
“嗯……你爹说的不错。可还差了点。”洛凡照例先把人忽悠住,接着说:“看到稚童立于井盖将要落井,路人第一反应是上去阻拦而非顾及麻烦或利益。这是不忍人之心。所以天下行事,当良心为先,再是利益。”
“哦!”依然是似懂非懂的憨态。
洛凡赶着两只“麻雀”,摇摇摆摆地走街上。
这武生的阿爹在乡里当个百户,芝麻再小也是官,见识也是乡野村夫不能比。
其实他说的对,那大哥的制陶方子是他给的,他给洛凡两分薄面也未偿不可。
只是他也回了他些字画不是。有来有往么,洛凡也舒坦,不觉是欠别人的。
一路上人挤人,洛凡还得抽空和人打招呼,也是忙得很。
“唉,洛夫子,今个儿怎么有心情出来捯饬捯饬。”
洛凡摆好摊的功夫,手上不停,也不耽误他和左邻右舍打招呼。
“大哥,你知道这边怎么这么热闹?”这都快比得上三三节了,今天不只是小三节么。再加上近年来经济不景气,香客已好久没这么激动了。
“嗨!你还没听说吧。太子下凡间了。”
“哈?□□,还下凡了。”
”哪是□□,他老人家早升天了。是当朝太子,好像是为了查个什么商道,专门到南边陲地来啦。”
这当朝太子来干嘛?洛凡也知道平民百姓不明内幕,便不再问。
眼光瞥到旁边围着树逗乐的熊孩子,洛凡越过高树望到后边袅袅升起的烟火气,有些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
我记得,当朝首都位于中原内部,和边陲荒地差十万八千里。何况中原到南边陲地一路山水险恶,好好的太子不做,越俎代庖查什么商道?
这边偏僻的商道上,有几人一骑绝尘,身上穿的是平民装扮,而瞧他们神色杀伐,眼中露出些许的精光,断不是一般行脚商户。
为首之人着青衣装扮,手下一顿猛勒,那马便急急停下,前蹄跃起竟有两丈来。马上的人却是神色不动,丝毫不惧,脸上自是一派冷漠。
“公子。”其他人也陆续停下,一年纪相仿男子上前,回首道:“暂且甩掉了人,只是怕这地没遮没拦,不会又被堵上吧!”
骆宸堪将“无事”吐在喉里。这四周虽是群山环绕,可地势却不宜长途行马,想躲人追踪自然山林是个好去处,可惜他们一没熟人带路,二也奔波数日,不得不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