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一夜很是短暂。
前掌门之子面临被逐出内门的危机,这场比试围观的人实在众多。
见温以初走上擂台,又是一阵议论,周彦忍不住跺脚,朝四周大喊,“没见过比试啊!吵吵什么!”
他实力低微,并不为众人重视,抗议的话转眼间淹没在人群中。
周顼与童无悔站在擂台另一边,冷眼看着走上即将面对的温以初。
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剧情会到这个地步……剧情果真那么难以改变吗?童无悔和周顼还是黑化了……他们这一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童无悔踏上去,抱拳,“内门弟子童命新,向温长老请教。”
如今的boss君身形高大,五官如刀削,俊美异常,初显日后妖孽般的风采。
他手持一种奇异的兵器,乃一个表面普普通通的铁球,一旦注入灵力,可分为三个,随其心意攻击对象。
这兵器瞬间扎在周彦的心上,他双目欲裂,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子魔送给童无悔的第一件礼物,魔兵【三杀】!
每一个铁球中关着一个子魔降服的低级魔灵,可随主人心意调用力量。既然童无悔掏出这件兵器,可以说明他已经投靠子魔了。
这未免太快了一点。
而且这一世,童无悔并未受到高誊的虐待。此时他的心智怎么会被子魔煽动入魔呢?
面对此等魔兵,温以初显然不敌,自身佩剑于身前遮挡攻击时,被瞬间击碎,灵力不足的他被剩余的力量打落擂台,吐出一大口浓血。
周彦赶紧扶他起来,不等主事宣布童无悔胜出,就背着温以初往绿篱小院赶。
小院属于长老,事到如今,两人也不能再居住。周彦收拾一番,身上背着温以初,一手提包裹一手牵着鱼齐色,匆匆往山下赶。
受掌门命令,这清正内,怕是没有灵医愿给温以初医治。
如果宫虚长老在就好了……
万幸他看清,童无悔忍住魔心杀念,没有下狠手,不知是不是顾虑他周彦。单这伤势,待灵医治疗一番,温以初的性命应该可以保全。
周彦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他背着周顼,在雪夜里赤脚狂奔,跪在医馆面前只求对面救救他的弟弟。
只不过背上的人换了,病情更加严重,而他心情更加急迫与沉重。
小镇街上,道路两旁的医馆看到周彦的衣着,见其奔来,青天白日里,本都开着门,“啪”将大门关上,生怕自己被找上。
小老百姓,并不想掺和名门大派的内务事。
周彦心里无比清楚这一点,穿越之初,他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温以初……
没什么好考虑,他再度跪到了医馆前,只求对方开门,接受这个麻烦的病人。
“周叔!”鱼齐色见不得周彦受委屈,小脸皱成苦瓜,“我直接打进去,他们再不开门我就揍他们!”
若这些灵医是这么容易被欺负的,他又何必跪在此处?
鱼齐色说完,两手抽出一股紫色的灵力,汇聚力量,向医馆投去。
他虽天赋极高,年龄尚小,终究破不了最常见的防御法阵,受了自己打出去的力量一击,栽倒在地,握拳痛恨自己无能无力。
周彦紧闭双眼,已经不忍直视,他的痛恨只会比鱼齐色多上千百倍。
为什么那么怂,为什么那么不思进取?来灵界七年,还停留原地,受制于人?关键时刻无能为力?
一个个至亲之人离他而去,从未能抓住……
七日后。
宫虚老人接到传信,赶回云萝一处山洞时,就见一小孩坐在崖边,揪弄四周的杂草。
他试探地上前问道:“你是信中提到的小鱼?”
鱼齐色点点头,起身拜见他,“长老。”
“周彦呢?”
鱼齐色低头答道:“他去西江,送师父入江。”
“以初,已经去了?”
“嗯,四天前夜里走的。”
“我听周彦信中说,童小子未下杀手,以初固然重伤,根基还在,怎会短短几日功夫就命丧黄泉?”
宫虚老人想不明白这一点。
“师父为奸人所害,中毒甚久……”
“你说什么?”宫虚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以初除了受伤,还被人下毒,很长时间?”
“周大哥和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鱼齐色露出苦笑。
小孩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伤:
“四天前夜里,师父交待完后事,笑着走的……周大哥跟傻了一样,守在他尸体前,过了两天,师父尸体快臭了,他才出去找了一些伏笼草,说可以招魂,盖在师父身上,想将他下葬,结果伏笼草引出一大片蛊虫,密密麻麻的,从师父尸体里爬出来。周叔看到那些虫子,彻底疯了……他跟我说要送师父入江,为他划船,昨天便去了,留我在这等着您。”
“周彦在信中希望我照顾你。”宫虚长老叹了口气,看着流泪不止的孩童,把他交给一旁的任出。
“我徒任出,生自任家,亦是名门,徒孙你不适合再留在云萝,便随你师叔而去吧。至于我,要先回清正一趟,查清楚一些事。”
☆、周彦的故事(9)
我叫周彦,来自现代,曾经是《少年行灵变》这本小说的铁杆书粉。来到小说世界后,多了一个日后把自己作死的断袖弟弟,还有一个关系匪浅的妖孽boss君。
万幸,在我完全不懂灵界人心险恶之时,陪伴在我身边的,是温以初。
我一生曾两次跪在医馆面前,第一次为了我白得来的弟弟,第二次为了温以初。两次结果不同,我弟弟活了下去,温以初死了。
现代时,我父母离异,祖父母外祖父母健在,我没有机会目睹他们离去。我那时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眼前,慢慢流逝所有生气,化为冷冰冰的尸体。
还是我暗恋了四年,不敢表白,写了无数小论文去维护的人。
有那么一只蝴蝶,或许不止一只,扇动它们的翅膀,改变了剧情,后知后觉的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温以初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采来伏笼草。
温以初曾经告诉我云萝的一个传说:
“三株伏笼草,可以招魂。因为地府鬼差喜欢吃这个,他们一贪嘴,就容易耽误勾魂的时间。”
我采了一大把。
大片大片黑色的蛊虫闻到伏笼草的气味,钻了出来。
纵使我那两天哭得快麻木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灵力暴动。
对我这种一孔元窍的废物来说,灵力暴动,多么天方夜谭。
我能想象到,无数个日夜,这些蛊虫吸食温以初的灵力,啃咬他的血肉,损坏他的根基,他却无能为力。
“跟不了的。”
就在前几天的夜晚,他这样笑着回答我。
是的……若他到黄泉,我自然是跟随不了。我还有许多需要做。在那一刻,性命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完成那些事。
他说他不后悔,我却是后悔了。
我痛哭中送走温以初,又在灵力暴动后,抱着他惨不忍睹的尸体,前往西江。
他已经面肉模糊。
我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
但我欺骗不了自己,他还活着。
划到江心,我将他沉入江底。
转身想回到岸边,却失去继续划动木桨的力气。
哭得干涩的眼眶又是一阵难受,我跳下江,找到他的尸身,抱了上来。
我发誓从江中浮上来后,我不再是原来那个周彦。我要完成我想做的那些事,一定要完成,不管谁阻拦,都要完成。
回到岸上,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条船改成一简陋的棺材,把温以初放进去,然后背着这棺材,踏上前往银莲的路。
因为温以初临死前,唯一可以听清的,他念念不忘的,正是那一声声,“银莲”。
我坐船来到银莲门前,木莲夫人在门派附近的莲亭等着,孤身等着。
她着一身连白色素袍,发带随风不动,直直的银发落于腰际,表情肃穆,右手执剑,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
“你想入我银莲,必先受我一剑。”
我不知道她如何知道我的来意,也不知道这奇怪的规矩是谁定的,放下背后棺材,半跪在地上,用虚弱的声音问道:“若我因这一剑而死呢?”
“非我门人。”
“夫人,我此生无意为名利奔波,所求不过偏安一偶,但世事无常……”我打开温以初的棺材,继续说道:“他临死前,一直念叨着银莲,我想我一定要来一趟,虽说,我这人,大概很是无足轻重……”
木莲夫人举剑,“受我一剑,或者,就此离开。”
我站起来,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若我因此而亡,夫人可否替我将温以初葬入银莲江中?”
“可。”
我上前一步,调动自己可以运用的所有灵力,护在心口,然后睁着眼睛。我自知无济于事。我想看自己怎么死的。
最后结果,那把绝世神剑从我头上落下,猛地一刺,刺入我身前一公分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