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微皱:“爱卿这是何意?”
“容臣通禀,”萧德仁竭力维持语气的平静:“事情需从二十一年说起,当年惠和禅师曾为我小外甥批命,言其二十二岁之前,不可娶妻生子,否则必有性命之忧。其实这只是其中一句,还有一句,便是贵不可言。”
“臣之堂妹听得之后,惶恐不安,这贵不可言四字岂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听见这话,在场官员无不是点头称是。
“臣之堂妹因此多了一份心眼,又看臣那小外甥长得,”说到这里,萧德仁压低了几分声音:“实在是不太像国公爷。”
广德帝反应过来,他问:“你那小外甥是赵以安吧!”
“是。”
他下意识的看向赵令武,仔细回想,的确是不太像。
赵令武神情复杂,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萧德仁继续说道:“于是臣之堂妹找上了微臣,想请微臣帮忙探查一二,恰逢那天是宋姨娘的忌日……宋姨娘就是以安名义上的生母,他那天就戴了这块玉佩到我家来,这块玉佩是宋姨娘的遗物。”
“臣之夫人见到这块玉佩之后大惊失色,她曾与孝恭钱皇后是手帕交,对这块玉佩的图案再熟悉不过……于是微臣就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终于在上个月查出了事情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广德三年,鞑靼犯边,京城沦陷。身怀六甲的宋姨娘和丫鬟清秋不幸在战乱之中走失,于逃亡路上产下一女,她失望不已,只因为生出的是女儿,不能为自己固宠。恰好就在这时,她在黄河边上发现了一具女尸和一名哭声微弱的男婴,她竟丧心病狂的起了偷梁换柱的念头……”
“后来,她又觉得对不住女儿,便把男婴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羊脂白玉佩取下来挂在了她女儿脖子上,满以为有了这块玉佩,将来收养她的人家一定会好好待她……后来,回到国公府的宋姨娘悔恨不已,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只想到了偷梁换柱,而不是用那男婴和女儿一起充作双生子,怀着对女儿的愧疚,她托人打造出了这块玉佩。”
良久的沉默,广德帝开口说道:“可有证人?”
“回万岁的话,宋姨娘的贴身丫鬟清秋正在微臣的家里候着。”
“传——”
广德帝顿了顿:“宣赵以安进殿。”
作者有话要说:
孟则知:给娘(大)亲(佬)递茶!
第68章
稀里糊涂的孟则知就这样被带上了皇极殿。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撩起袍子跪了下去:“微臣赵以安,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祝万岁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一时之间,百官们的视线齐齐投射到孟则知身上, 有打量,有惊喜,但更多的是忌惮。
广德帝居高临下, 手里握着两块玉佩, 心底激动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他承认, 方才认下邢小雅的确是太仓促了些。
怪他见到这块玉佩时太过激动,得知邢小雅是梓童留下来的孩子时太过惊喜, 又有大臣们推波助澜, 加上他看邢小雅的眼睛的确是像极了梓童……
想到这里, 他再看邢小雅, 对上她一脸惊惧的神情,突然又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相像了。
——这和疑人偷斧是一个道理。
好一会儿的功夫, 一个小太监领着萧氏回来了, 看对方衣服上的一大片水渍, 大概是被人泼醒的。
扑通一声,萧氏跪下了,浑浑噩噩的见完礼, 她扭头看向赵以敬,泪流满面:“敬、敬儿……”
看萧氏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众人愣了一瞬,一手养大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皇子,搁在谁家不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萧氏悲从何来?
短暂的疑惑过后,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子率先反应过来,没把住嘴,操着一口青涩的嗓音,下意识的说道:“这么一说,那赵以敬和邢氏岂不是亲、亲兄妹——”
只怪这大殿上太过安静,一时之间,这话竟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在场的文武百官耳中。
没人去追究到底是谁这么的不知礼数,口无遮拦,一瞬间,投射在孟则知身上的目光齐齐转向赵令武一家,尤其是邢小雅五个月大的肚子上。
晴天一声霹雳——
赵令武的脸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四肢顿时麻木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后倒去。
“国公爷,国公爷……”好在一旁的小太监及时扶住了他。
赵以敬一阵惊悸,全身的汗毛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他茫然无措,怔怔的看着邢小雅。
怔愣过后,邢小雅眼底的不甘和惊慌一扫而光,只剩下满满的恐惧,她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不,不会的,不会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眼前一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跪倒在地,急声说道:“不会的,父皇,你看、你看我和国公爷,和以敬,明明一点都不相像。”
众人一看,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不仅如此,孟则知看起来貌似也不怎么像广德帝和孝恭钱皇后。
却不想下一刻,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父亲,你有没有觉得赵六元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众人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望过去,说话的竟是郑国公世子钱博裕。
郑国公回头看他,回过神来,眼底满是震惊,他是疯了吗,事情还没下定论,他就敢替赵以安说话?
虽是这么想,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哪敢拆他儿子的台啊,他暗地里绞尽脑汁,明面上故作脱口而出:“你是说你外婆?”
钱博裕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家没什么底蕴,他父亲性子太过耿直,没什么心眼,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完全就是靠着孝恭钱皇后的裙带关系。
可等到广德帝百年之后,钱家该何去何从?
要知道眼下朝堂上最热门的两大皇子党,二皇子是现任皇后的儿子,当年孝恭钱皇后就是踩着现任皇后上位的。就因为这,这十几年来,郑国公府几乎被二皇子压的喘不过气来。
广德帝在的时候,二皇子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等将来二皇子上了位,还有钱家的活路吗?
至于七皇子,母妃出身曹国公府,岳丈是卫国公,手底下人才济济,哪里看得上他郑国公府。
钱博裕时常在想,若是他郑国公府也能出一个皇子该多好!
可现在,梦想竟然就要成真了。
他庆幸的是,他爹还没有蠢到坑儿子的地步。
甭管孟则知是真是假,他都不介意为孟则知的身份添砖加瓦。
若孟则知是真的,那正好,刷了一波好感。
若孟则知是假的,不是还有宋国公府和萧德仁在前面顶着吗?
这年头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错不了!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广德帝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就凭这三言两语的,已经足够孟则知拼凑出事情真相了。
震惊过后,孟则知神情复杂。
难怪当年他会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
难怪萧氏会突然拉着他去护国寺,请惠和禅师为他批命,感情防的就是广德帝招他为驸马。只是不知道那惠和禅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真的顺了萧氏的意。
至于为什么邢小雅长得不像广德帝和孝恭钱皇后,毕竟灵魂都变了,外貌自然也会跟着做出调整。
孟则知也一样。
如此又过了小半刻钟,大太监陶安回来了,身后跟着宋姨娘的贴身丫鬟清秋。
她一脸惶恐,几乎是同手同脚,倒下便跪,连连磕头:“草民陈氏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已经弄出了一场闹剧,此刻的广德帝异常的冷静,他沉声说道:“陈氏,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是,”陈氏勉强压下心底的恐慌,说道:“事情得从广德三年说起……”
“……玉佩做好之后,没过多久,宋姨娘就因为得了伤寒病逝了。没过两年,我也终于攒够了赎身的钱,离开了国公府,直到三个月前,萧大人的管家找上了我……”
说完,陈氏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广德帝缓过神来,他急促的喘了一口气,伸手指向邢小雅,问道:“你可认得她?”
陈氏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顺着广德帝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她就震住了,她颤抖着嘴角:“宋、宋姨娘……”
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邢小雅面上一白。
赵令武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他拼命的回想宋姨娘的模样,却发现根本就想不起来。
他从不缺女人,只怪宋姨娘于存在的时间太短,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过客,更何况她都死了十几年了。
就在这时,广德帝派去护国寺的人终于回来了。
“回万岁的话,前几天山上下雨,惠和禅师腿疾犯了,实在是不便下山。”
广德帝心头微热,说起来,当年要不是为了救他,惠和禅师的腿也不会因此落下后遗症。
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举到头顶,说道:“不过惠和禅师给了微臣一封信,说是万岁见了,真相也就大白了。”
广德帝当即说道:“呈上来。”
等到信送上来,他拆开一看,纸上只写了四个字:“贵不可言。”